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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樵耕读
2021-04-07 09:33:01 来源: 作者:郭晓畅 【 】 浏览:457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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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子陵早年与刘秀、侯霸相熟,过从甚密。有段时间,三人还结伴游学,访古寻幽, 览胜探奇,顺便指点指点江山,激扬一下文字。不过,与其说是同游,不如说是刘秀、侯霸俩人听严子陵一个人白话——这位仁兄太能说了,天上地下,山南海北,古往今来, 无所不知;诸子百家,诗书礼乐,兵书战策, 乃至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万般皆晓。而且他确有真才实学,思悟透辟,见解高深,绝非仅会纸上谈兵,坐而论道者也。遂把刘秀和侯霸听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年轻的刘秀, 简直首肯心折,佩服得五体投地,曰:

    “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人游,您就是我导游。 

    “什么叫导游,叫乡导、引路人还差不多。孙子有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愚兄我自认为有能力也有必要导引于你,略微点拨一二,好让你得得地利,以及人和。 严子陵笑嘻嘻地说道。

    “小弟洗耳恭听。 

    “你之前不是发愿,说仕宦当作执金吾, 娶妻当得阴丽华吗。依愚兄看,此等心胸甚不开阔,境界实在过低,应改成:咱也弄个皇帝当,帝后正是阴丽华。 

    “然也然也。 

    “哎呀呀,这隐有谋反之意。依律当斩, 诛灭九族。断不能言,切勿再言矣。一旁的侯霸显得很紧张,惊慌失色。

    “嗐,你这人,如此聪颖,矜严有威容, 却是拘拘儒儒,畏首畏尾,生怕树叶子掉下来砸破头。严子陵讥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子帝王,准保由天而定?这新朝王莽还不是大逆不道,篡夺了汉室?如今天下汹汹,纷乱不已,连绿林、赤眉都起了义, 咱秀儿作为汉室宗亲,竖大旗,举大事,有何不可?将来他当不当皇帝、那个叫阴丽华的小女子成不成帝后,不一定,然人终须有梦, 一定要有远大志向和宏伟抱负,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侯霸无语。刘秀亦无语,只暗暗点头, 似有所思,若有所悟。

    十余年后,刘秀果真匡复了汉室,当上了皇帝,也果真娶了阴丽华,改立其为皇后。

    刘秀这人,皇帝当得挺不错,甚至堪称优秀。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 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又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终使物阜民丰,海宇宁谧,天下大治,后世称之为光武中兴。能立此功业,固是其个人有才能有水平,聪达而多识,神运机智,英勇明断, 也是他宽博容纳,恢廓大度,善于识人用人, 身边聚集了一大批文臣武僚,为他出谋划策, 运筹借箸。在他做皇帝时,可说是朝多君子, 人无匿才,天下尽得其用,因而朝野才得相谐, 算无遗策,政教清明也哉。

    当然了,此说也太绝对,显得不甚严谨。历朝历代,都不大可能猎尽天下英才,做不到野无遗贤,总有一些贤才俊彦、异能之士不愿入朝为官,听命于皇帝。比如说, 少有高名、誉满天下的严子陵这些年就不知去哪儿了,打仗时找不到他,改了朝,换了代, 上上下下都忙着拨乱兴治,裕国足民,亦不见他之踪影。这仁兄干吗呢?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刘秀忍不住好奇,决定着人好好打听打听,跟他见见面,听他神侃一通。他若肯出山,辅佐辅佐朝政,帮着出主意,想办法, 自是最好不过。

    世界这么大,找个人很难。但要找个把隐士、逸民,反倒更容易些。因这些所谓的世外高人、山林之士,大多行为乖张,举止特别,说话做事不怎么着调,显得与众不同, 超尘脱俗。一说他们,其实多半为了蛰居”“遁世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声名,一旦被访贤,至渭水河边,或者茅庐三顾,可就入世出仕了。由此而言, 隐士们得越深,暴露得越明显、越严重, 越容易被发现。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发现, 在齐地一处大泽中,有个白胡子老头儿身披羊皮大袄,凿冰垂钓,形迹怪异,十分另类。经与朝廷发来的貌样图画相比对,又变着法儿地盘考数遍,认定此人就是当今圣上要找的严子陵。

    于是,这仁兄就受到了天大礼遇,被迎请至京师洛阳,在城外北军的一处馆舍住了下来。

    闻听已访得老友严子陵,刘秀自然高兴, 龙颜大悦。然自己如今是皇帝,总有些威严, 终须摆摆架子,不好马上召见朋友,或者直接跑来看望。他即安排侯霸先跟严子陵见面, 叙叙旧,好好逛一逛洛阳。等过几天,自己再亲自召见。

    侯霸这些年来一直追随刘秀,官至司徒, 三公之一,位高权重。此人有官架儿, 也是太过规矩、呆板,安常守故,没直接来见严子陵,而是遣使奉书,云:听闻先生到来, 侯公本想即刻造访,只是迫于典司,不能如愿。望在天黑以后,再来聚谈。 

    严子陵没吭声,将书简扔给来使,口授曰:君房(侯霸字君房)足下,位至鼎足, 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 

侯霸得书后,脸有些发红,忙把严子陵的口信封好,转奏给皇帝刘秀。

    “狂奴故态也。刘秀笑道。当天即驾幸北军馆舍,亲见严子陵。

    要说严子陵就是严子陵,有脾气有性格, 皇帝老子来了,也照常躺在床上睡大觉。刘秀遂径直走进其卧所,摸着他的肚皮说:咄咄子陵,起来,起来,是朕,不不,是我刘秀来了。 

    不知他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反正过了好一会儿,严子陵才睁开眼,见驾。哟, 原是圣上驾到。有失远迎,恶贯满盈,罪该万死矣。 

    “得了吧,咱俩谁跟谁呀,恕你无罪。 

    “谢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哈哈。严兄勿拽。 

    虽则是君与民相见,差距摆在那儿,但毕竟是老友至交,没什么讲究,场面很不严肃。然而,就算这样,刘秀也感觉气氛总有甚不对之处。这个严子陵变了,变得沉默安静,寡言少语,除了一开始的几句玩笑、客套,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之类,便再没多少话说, 就那么干闷着,与以前简直大相径庭,判若两人。想象中他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更不可能针砭时弊,放言高论了。刘秀顿感遗憾。翌日,他再召严子陵入宫, 想着改改地方,换个场合,看能不能打开尴尬的局面。

    “严兄,您看我朝宫阙如何? 

    “好也。 

    “治国之策,为政之举呢? 

    “好也。 

    “别光说好呵,我与过去比怎么样? 

    “比过去稍微胖点。 

    “严兄可比过去变化大了,如此不实在, 放不开。我还想请您出山,帮扶一把呢。再者说了,苟富贵,勿相忘嘛。 

    “无功不受禄。 

    “怎么是无功?您可大大有功于我焉。当年若非您作乡导,为我励志,阔我之心胸, 升我之境界,撺掇我当皇帝,焉有今日! 

    “嗐,当年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您这随便一说不要紧,我可是弄假成了真。世事真无料,风云变幻多也。刘秀大发感慨,仕宦当作执金吾,的确小家子气。哎——”他突然想到,严兄住的北军客舍可不就是执金吾所辖,整个北军也由其执掌, 位同九卿,要不您就受累当这个官吧。 

    “不当。 

    “那就做司空,与君房一样,列三公 

    “不可。 

    “您是不愿列入朝班,嫌旦旦上朝, 以议时事麻烦,不自由。来个谏议大夫怎么样?只掌规谏讽谕之事,不用每日到朝, 挺适合您也。

    “不妥。”

    “究竟如何才妥当,严兄自己说说看。” 刘秀有点气恼。

    “我根本就不想做官。”严子陵表情淡淡,“钓鱼是我唯一之爱好,无论春夏秋钓, 还是冬钓。前些日子,我在齐地冰泽上钓鱼钓得好好的,非把我薅过来。”

    “嘁,钓鱼有什么好。”

    “住青山,傍溪头,一竿一钓一扁舟, 五湖四海随意游。得鱼而归后,一人一炉一觥筹,你说钓鱼有什么不好?”

    “说到底,您无非想做隐士、逸民。自古有言,‘天地闭,贤人隐’。‘天下有道则现, 无道则隐’。‘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 天下之民归心焉’。唉唉,看来我是无道, 要不您总想钓鱼,‘隐’着呢。”

    “非也。陛下有道无道,与我并不相干。昔唐尧著德,确系圣人贤主,巢父犹洗耳。士故有志,各有所求。我喜固我‘隐’,陛下何至相迫,一定要我为官乎?”

    “我听说隐有三种: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反正都是‘隐’,严兄何不做个大隐,隐在朝中。这样最为隐蔽, ‘隐’之境界也最高矣。”

    “不不,我还是小隐一下,每天钓钓鱼吧。” 见刘秀老动员自己出山,唠叨个没完, 严子陵一笑,“其实呀,我隐于山林,不听宣召,名义上是不求名,实际上是为了图大名也。做官才留多大的名,甚至大多不留名, 现在我陈辞陛下,会引起多大轰动,说不定连后世也一块儿影响着。陛下呢,放我归山, 让我继续钓鱼,也显得您是何等宽容,恢宏大度,心胸比海阔,境界高过山。世上为官为宦的不缺,隐士可稀罕哈。”

    “如此,您就继续钓您的鱼,我做我的皇帝?”

    “好也。好也。聊了这么久,实在是困了。我赶快告辞,陛下也快洗洗睡吧。”

    “反正也这么晚了。今夜您就睡在这儿, 咱俩就像当年游学时一样,一起睡。”

    “你说你这皇上,怎么比我还不讲究。不跟你那打小就惦记着的皇后阴丽华睡,反而跟我一个老头儿挤一块儿。”

    这夜,严子陵睡得格外踏实,脚随意搭在了刘秀的肚子上。

    第二日,严子陵走了。据说去了富春山。是日,太史匆匆来奏,说昨夜有客星冲犯帝座, 甚急。刘秀一听,哈哈大笑:“朕与老友严子陵共卧耳。”此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确有其事,还是纯属巧合,或是有意编造出来的。

    夕阳西下。山道上,朱买臣挑着柴担, 又摇头晃脑,吟将起来: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达…… 

    “唱的啥呀,神腔鬼调的,听不懂。 

    “听不懂不打紧,要命的是难听。 

    “人家这是吟诗,不是唱歌。唱得好听了, 让你听懂了咋行? 

    “这家伙砍柴不多,唱得不少。力气不大, 嗓门儿不小。 

    路人听了,皆撇嘴,讥笑,给予差评。朱买臣妻的脸面便有些挂不住,臊得慌,说:

    “你别唱了好不好,要唱回家唱去。 

    此时,她正跟在丈夫后面,背着一大捆柴火,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何者,吾吟吾唱,关他人甚事?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纷郁郁其远蒸兮, 满内而外扬。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朱买臣非但没住嘴,反而愈益疾歌 声音越发地大了:

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

固朕形之不服兮,然容与而狐疑。

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

命则处幽吾将罢兮,愿及白日之未暮也。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快写休书,咱们快离了拉倒吧。 

    “不可,不可,断不可矣。我年五十当富贵,如今已四十多了。你跟着我苦了这么多年,待我富贵后回报你好了,还望你三思而后行焉。 

    “我呸,等你富贵了,我早饿死在沟里了。少废话,赶紧离,把我一休了之! 

朱买臣妻很快就改了嫁。其夫乃邻村木匠老王,家境虽不算殷实,然而饭总能吃饱, 不像在朱买臣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三天两头饿肚子。朱买臣自己呢,可就更惨了。没有妻子的督促,看管,他柴砍得愈少,甚至干脆不上山,就在家里读《春秋》,诵《楚辞》, 因没钱买米买粮,好几天都不动烟火。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一日,朱买臣挑着一小捆柴,摇摇晃晃走在山林墓地间,犹忘不了吟诵。

    “哎哎,多日不见,靠吃什么活着呢?” 朱买臣旧妻与其新夫王木匠过来上坟,正好遇见,对他还是挺关心的。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朱买臣还是嘴硬。

    “神活呵。唉,我劝你还是别硬撑着了。把这些拿去吃了吧。” 旧妻与王木匠将上坟的供品全给了他,鱼呀、肉呀、米呀什么的一大堆。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欲变节以从俗兮,愧易初而屈志/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靡以为枨。”

    朱买臣嘟嘟囔囔,哼哼唧唧一通,到底顾不得斯文,抓起那些鱼肉,张口大吃。

    还别说,几年过后,剧情当真出现了反转。

    因了一个机缘,朱买臣来到京都长安, 经同乡举荐,皇上召见于他,听他说《春秋》, 言《楚辞》。这么多年了,他把这两部书都翻烂了,特别是《楚辞》,简直滚瓜烂熟, 倒背如流,字字句句清清楚楚,讲起来自是溜儿,头头是道。皇上听后大喜,当场拜其为中大夫。之后,又授他实职,让他回家乡去做会稽太守。

    皇上谓朱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正如身着锦绣衣服在夜里行走,你打算怎么办呢?”

    朱买臣顿首谢恩。连皇上都这么说了, 他本人还能不讲究,铺张扬厉,大肆排场。那厢,会稽郡官员闻听新任太守将至,尤其听说太守是乡人朱买臣,赶快发民除道,净水泼街。凡太守朱大人驷马高车过处,各县长吏俱往送迎,车百余乘,场面煞是壮观。等朱买臣乘车行至他原住村庄附近时,见旧妻与丈夫老王也在整修道路,遂停下车马, 叫旧妻上前,得意扬扬地问:

“吾今富贵乎?”

“富贵了。”

“吾比那王木匠何如?”

    旧妻不答。

    朱买臣一笑,想起旧妻与木匠老王对自己还算不错,给了好多供品为食,就让他俩上了后面的车子,至太守府舍中。

    木匠老王既会做木匠活儿,且让他为府内修钉门窗,整补桌椅板凳去。旧妻呢,负责劈柴,烧火做饭。不过有言在先,他们两口子活儿愿干就干,不愿干,也一样就食, 吃闲饭。

    过了一个月,旧妻或因憾悔、羞惭、愁闷上吊而死,朱买臣出钱,让王木匠为其厚葬焉。

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

揽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一个不读《楚辞》的樵夫,怎是好太守也?漫步在会稽山前,河水之边,朱买臣抒发感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继续上下而求索。 

    重华从早到晚在地里干活儿,中午也不回去。渴了,饮山泉水。饿了,摘些野果, 捕个蚂蚱。并非是他自己不想回,而是后母不让:来回一趟净耽误工夫不说,还要多吃顿饭,浪费粮食。

    其父叫瞽叟,当时眼睛还没全瞎,对他同样不待见,整天呼来喝去,骂骂咧咧的。饶是如此,重华仍然孝顺有加,日以笃谨, 从不慢怠。

    当然了,他心里也感到委屈,不舒服。一日,在耕地时,见天上鸟儿飞过,信口而歌曰:涉彼历山兮崔嵬,有鸟翔兮高飞。思父母兮历耕,日与月兮往如驰。父母远兮吾将安归?歌罢,想到自己年已三十,还没个媳妇,又老受父母叱责,不禁悲从中来, 失声落泪。

    “这么大个人了,哭甚呢,嫌干活儿累? 

    四岳官来,正好碰见。

    “非也,是因我做得不好,总惹父母生气, 深感愧疚,自责。

    “哎呀,你就是重华吧,果然至孝,有德,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矣。 

    四岳官正是来找重华,好荐于尧帝,以承其位的。到尧帝那儿面奏,尧帝曰:我也闻听过此人。不妨再细观察观察。乃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于重华,观其德行。以后又赐给他絺衣与琴,为筑仓廪, 并牛羊多头也。

    如此,重华就成了帝婿,甚是尊贵。但他照旧耕田种地,孝顺父母,愈发温良恭谨, 谦卑笃行。俩媳妇也不敢以贵骄事夫家亲朋, 很讲妇道。

    然而就算这样,其父母也不给他好脸色, 甚至为了小儿子象,竟想把他杀死。

    象是重华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愚顽, 凶恶,父母却极溺爱他,什么要求都满足。作为兄长,重华对弟弟象一向特别关爱、照拂, 处处让着,忍着。而象可不悌,反过来老欺负兄长,明里暗里算计,使坏。今见兄长不娶则已,一娶就娶了俩媳妇,皆花容月貌仙姿玉色也罢,还是最尊贵的尧帝之女,这家伙起了歹意,想着霸占过来,据为己有,鸠夺鹊巢。跟父母一说,父母表示同意。有一次, 父亲瞽叟让重华修补谷仓,等重华爬上去后, 他却在下面纵火焚烧。重华举着两个斗笠, 像长了翅膀一样跳到地上,遂得不死。

    又有一次,瞽叟吩咐重华凿井。重华识得此计,事先在侧壁挖出一条暗道。井凿深后, 瞽叟与象便一起往下填土,欲将重华活埋。重华即从暗道逃出,又躲过了一劫。

    这厢边,瞽叟老两口和象大喜,以为这回重华必死无疑了。老少急急忙忙分开了

    “此事我是本谋。象说,重华娶的两个帝女,以及那张琴,归我。牛羊和仓廪都归父母好了。 

    “然也。分的真合理。还是我小儿懂事。 

    老两口喜不自胜。

    象遂来到重华屋内,弹起了琴。不想重华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家伙惊愕失色,赶紧稳稳神,讪笑道:我正在想你呢。 

    “是吗,你可真够兄弟!重华装出赞许、被感动的样子。

    经历过这两件事,自己差点命都没了, 重华还是一如既往地孝顺父母,善待弟弟, 还是日出而作,日落不息也。

    受其感染,父母和象甚为羞愧,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待重华了。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尧帝很是满意。有道是家和万事兴,重华处在这么一个家庭,犹能和以孝,烝烝治, 不至其奸,治国同样没问题。遂召重华,让他慎和五典,授五常之教,臣民俱遵从不违。让他掌百官,治国政,百官之事有条不紊。让他宾于四门,接待诸侯部落来人,四门穆穆,远近宾客皆敬。又使其一人入山林川泽, 虽暴风雷雨,重华亦不迷路误事矣。

    “三年来,你谋事周密,言出必行,行必果,可登帝位了。尧帝对重华说道。

    重华推让再三,尧帝不允。正月上日, 终受禅让,是为帝舜。

    “先生,我可以下山了吗? 

    “不可,时候未到。 

    一日,言学班纵横术专业学生苏秦又来找鬼谷子先生辞行,不想还是遭到拒绝。

    “怎么还没到时候?苏秦有些恼火,春暖花开的季节,我投至先生门下。寒来暑往, 春去春回,尔来四年零一月矣。诸同学学个三年两载,有的仅学一年半载,学业即告结束, 做官挣钱去也,为何我却如此费劲? 

    “时间与学业不成比,先知未必先觉。你耗时费力多,终是所学未有所成、术业尚不甚精之故。 

    “可我自感大有所成和收获呀。前些日子,我偶遇一屎壳郎,躺倒在路上,背朝黄土面朝天,眼见是活不成了。遂赶紧摇脣鼓舌, 口吐珠玑,冲它大说一通。那屎壳郎猛地翻身, 又推起粪球重新上路也哉。能把死屎壳郎说活了,说起人来想亦不差。 

    “为师知你伶牙俐齿,嘴皮子利落,但这只是口才,尚不能称辩士。你还应多读书, 读好书,博闻广记,明理审势,使言之有物、有据、有理,让人服气才是。 

    “随您怎么说,我反正坚持不下去了。时不我待,岁不我予,追名逐利只争朝夕。这个鬼谷,见了鬼了。苏秦来了犟脾气, 出言多有不敬。

    “罢罢。既如此,为师也就不再挽留于你了。鬼谷子叹息一声,纵横者,合纵连横也,须讲捭阖之道。捭阖者,道之大化, 说之变也。口乃心之门户,心为神之主宰。人之意志、喜欲、思虑、智谋,皆由此门户出入。是故用捭阖把此关口,制之以出入。捭之者,开也,言也,阳也;阖之者,闭也, 默也,阴也。阴阳其和,终始其义。阴阳相求, 由捭阖也。此天地阴阳之理,而说人之法也。这些道理为师已讲过多次,还望你用心领会其意。另外切记,若是游说失败,合纵连横俱不成,就静下心来再认真读书,从书中寻找出路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下得山来,苏秦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眯眯的,一进家门,就大声嚷嚷:

    “我已学成归来兮,从此后,全家兴旺发达矣! 

    “学的啥呀,莫不是做买卖?家人问道。时雒阳当地习俗,治产业,事工商,逐利什二以为务,买卖人颇为吃香。

    “做买卖才赚几个钱?我学的是纵横捭阖之术,无须动手动脚,光动动嘴,说人, 说家,说国,说天下,端的无所不说,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正可谓一本万利, 甚或无本万利之大买卖也。 

    世上还有这般妙术?家人不免疑惑,然见苏秦说得如此坚决,言之凿凿,也便当真。乃倾家中所有,为其置办行头,备川资路费。尤其他嫂子,是个势利眼,小算计,将自己的私房钱全拿出来,投给了小叔子,指望能得大回报耳。

    苏秦遂满怀信心,意气风发,一路向西, 奔秦国而去。打算先做个大活儿,以连横之计游说惠王,劝他联合东面的齐国兼并天下——事一强以攻众弱。

    “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 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 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 勇士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 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 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完全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也。 

    是说亦算有理,对好战的秦国来说不是没有诱惑,怎奈秦惠王听不进去,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 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虽不远千里前来指教,寡人也无意凌万乘,诎敌国, 制海内,臣服诸侯。 

    见自己的计策不被采纳,出师即不利, 苏秦怏怏,大为失落。此后他又找机会,十次上书于秦惠王,也未被采纳。两年时间可就过去了,他身上的貂皮穿破了,所带百斤黄金用完了,形容枯槁,面目黧黑,落魄得不像样子。无奈之下,只好破衣烂衫,穿草鞋, 打绑腿,负书担橐,灰头灰脑地回到了家中。

    这情况,家人还能给他什么好脸色?自己的妻子是不下织机,照旧织她的布,嫂子不给他做饭,父母不跟他说话。苏秦羞愧难当, 喟然长叹: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 

    才又想起恩师鬼谷子的叮嘱,忙跑进书房,打开所藏之书,老老实实读将起来。对一本《太公阴符》,更是反反复复看了多遍, 择其精要之处,细细揣摩,以求真谛。此段时间,苏秦读书真的刻苦,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若读困了,便引锥自刺其股,以至血流至足。自己暗暗发狠,曰:安有说人主而不能让其拿出金市锦绣,得不到卿相之尊者乎?一年后,感觉大彻大悟,豁然贯通, 心里有底,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苏秦遂又带上嘴,游说列国去也。想之前说秦不成,连横计失,便依《太公阴符》, 反其道而行之,施以合纵”——合众弱以攻一强也。

    “能够安居乐业,相安无事,不见他国来侵,覆军杀将,无过燕国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是因有南面的赵国为屏障耳。秦、赵共有五场战事,赵三胜两负。秦赵互相杀伤,而大王以整个燕国制于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也。况且,秦若攻燕,须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远征数千里, 即使攻克了燕城,秦亦固不能守,故秦无意侵燕。今赵若攻燕,只要发号出令,不出十日, 数十万军即至东垣矣。再渡滹沱、涉易水, 不到四五天就到燕都了。因此,秦之攻燕也, 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再没有比这更失策的了。还望大王与赵合纵相亲,将国联为一体,则燕国必无患矣。

 

    他首先来到最北面的燕国,对燕文侯说了一通,听上去甚合情理。文侯不由点头称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弱小,西迫于赵, 南近于齐,皆系强国。子欲以合纵之策以安燕,寡人愿举国相从。”乃资助苏秦车马金帛, 去游说赵国。

    “窃为君计,莫若安民无事,国家太平也。安民之本,在于选择邦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若赵与齐、秦两国为敌,或是倚秦攻齐、倚齐攻秦, 民俱不得安矣。那么,大王该如何择交而使民安,又能让贵戚父兄都裂土封侯呢?请听我细细为您分析。”在赵肃侯那儿,苏秦一五一十,捧出了他的计策,说他考察过天下地图,各诸侯之地五倍于秦,兵卒是其十倍,不妨让赵与韩、魏、齐、楚、燕结成整体, 六国为一,“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 求同存异,刳白马而盟。约定:‘秦若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 燕守常山之北;秦若攻韩、魏,则楚绝其后, 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若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城皋,魏塞其道, 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若攻燕,则赵守常山,楚驻武关,齐涉渤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若攻赵,则韩驻宜阳, 楚驻武关,魏驻河外,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若有诸侯不依盟约,便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如是,秦一定不敢出函谷关侵犯山东六国,赵之霸业成矣。”

    “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尝得闻保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 寡人绝对听从。” 赵肃侯非常兴奋,为苏秦装饰车马百乘,送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用之于盟约诸侯。

    苏秦趁热打铁,接连游说韩、魏、齐、楚, 均获允应。合纵之策乃成,六国从合而并力, 其本人被推为从约长,挂六国相印也。

    还是从楚国北上,复命赵王时,苏秦路过家乡雒阳,香车宝马,金玉满载,诸侯发使送之者甚众,大有君王气派。父母闻之, 亲为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子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其嫂蛇行匍伏,四拜而跪。苏秦笑问:“为何前倨而后卑也?”

    嫂子却也直接:“因小叔现在地位尊贵, 又有钱呀。”

苏秦道:“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在世,岂可忽视富贵也哉!”

    然而读书…… 


(发表于《参花》2021年2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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