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床的赵星云吧嗒了几下嘴。
骗鬼去吧。王卫国看着装睡的搭档，说不准自己是生气还是想笑，这种拙劣的表演若能骗过他这老刑侦，那岂不成玩笑了？他知道两位战友同样焦虑，赵星云浑身搞不清哪个零件难受，没事老闻那空烟盒，吴军也好不到哪儿去……装睡是不忍心把恶劣的情绪传染给他们压力更大的组长。
真应当将他俩叫起来，喝点酒去呀，但他还是忍住了。
王卫国又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他忽然想，多路人马都有捷报传到总部，万事俱备， 只等一声令下了，怎么唯独没听到许心刚那小子的动静呢？
二
当然是为了办案，近几年，许心刚来过好几次南国花城，但哪一回也没这遭糟心。
他小组的住宿条件比王卫国他们倒是好得多，然而，现在这哥仨却没一个坐在电脑前工作，更无福气在床上躺着，咋？电脑上查累了，趴地上继续搜资料，捎带着缓解颈椎疼痛。
千辛万苦锁定的嫌疑人张昱华就猫在花城郊外这些建筑工地上打工，看似瓮中捉鳖、胜券在握，可许心刚和他的战友依旧摆脱不了焦躁：排查一个没有，排查两个没有，总共十七处工地，人数近两万，找一个张昱华， 无异于大海捞针。眼下已排查过十四个，仍然没有！剩下三个工地，让他们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这条大鱼已经从大海被逼到池塘， 落网是迟早的结局；紧张的是，万一情况有变，剩下的那三个工地也没有，这之前的努力全归了零，接下来从头开始，鬼知道该从哪个头开始？辛苦疲劳全认了，可影响整个抓捕计划的实施，他几个怎么面对领导和同事？
这当口，于敏一个翻身，仰躺在地上皱眉咧嘴，表情痛苦却不出声，他是怕干扰同事们的工作思路。许心刚知道他腿肚子又抽筋了。听一位大夫说，有些人腿肚子抽筋跟缺钙有关，前天还说过给于敏补下钙，兴许能缓解，怎么说过就忘了呢？这时，刘浪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近前边帮着拍打揉捏，边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于敏只是摇头。
这种状况还能怎么办？再枯燥也得一遍遍重复。“眼睛给我瞪圆了啊，要是咱们稍一疏忽让猎物漏网，影响整个抓捕行动，那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坟头。”许心刚一遍遍给战友鼓劲，其实，他自己也胆突突的，心里也不落底。
出发那天下午，女儿嫩嫩的小胳膊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爸爸，我不让你走。” 妻子边哄边拿开一只小手，孩子的另一只又搂上来……最后，是他一咬牙，把女儿的手掰开，下到三楼，耳畔仍是甩不掉的女儿无助的哭声……
许心刚咬了一下牙。“张昱华，你为了钱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视国法于不顾……若不把你抓捕归案，我……”他想起晚饭后跟战友们砸下的话：“抓不到这嫌犯，就说明咱几个无能。哥儿几个不能让国家和人民白养活，退一步讲，怎么着也不能让同行们给看成废物。”
三
汪强是本案犯罪链条中相当关键的人物， 多条信息锁定此人潜逃藏身的地点在江南某小镇，抓捕任务便落到了王卫国小组肩上。小镇居民加上流动人口至少有二十万，这个嫌犯藏身在哪里？侦查员们没日没夜地奋战了一周，终于从无数条线索中梳理出这小镇有家刚经营半年的“东北时光”烧烤店，老板两口子是东北人，好几个特征都能跟汪强对上标。于是，王卫国小组便从L 县移师小镇。
又近了一大步。
开烧烤店的是两口子？信息查明汪强老婆隐匿在山东某市，另一拨同行正寻找着呢， 她用什么方式绕过大数据的追踪，跑到这个小镇？莫非汪强临时又找了个姘居对象？
王卫国带他的搭档们扮成顾客进入烧烤店。经过体貌、口音比对，店老板正是汪强和他的老婆纪惠，后者病病恹恹，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丧尽天良的这俩人，怂恿、诱惑、欺骗， 手段用尽，从受骗对象身上榨取所谓的介绍费，可以说腰包鼓鼓了，却怎么落魄到这种地步？王卫国进一步调查了解才知道，是那个女人纪惠不幸出了车祸，而且她负全责， 治疗费用耗去了大部分钱财，所以只能靠开烧烤店支撑日子。
王卫国暗暗告诫自己，面对的是目无国法的嫌犯，切不可生怜悯之心。车祸事件固然与此事毫无关联，然这样的人，绝对不值得同情。将其抓捕归案才是他的职责。
案情发生了转机，多出一名女嫌犯！王卫国急忙向队里汇报，请求增派女警员协助抓捕纪惠。接下来，他们几个如履薄冰，在等待中焦灼。猎物就在眼前自由出没，却不能出手抓捕，这是难忍的折磨！这种关头往往最紧张，万一出现闪失，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如今分头行动的各小组已经先后锁定嫌疑人， 只等指挥部一声令下同时抓捕，若是耽搁在他这条线上，他王卫国可丢大人了！
猎物的活动轨迹已摸清。汪强每天一早开着辆破旧的车子出去，两个小时左右回来， 他看起来像是去城里进货，中间还做了些什么，不能确定。
几个昼夜的明察暗访，王卫国和同行们确定了抓捕方案并报指挥部领导批准，也等来了协助抓捕纪惠的女同行，但是，最后行动要听总部号令。为防止稍有疏漏打草惊蛇， 造成部分嫌犯漏网，几个抓捕小组必须同时采取行动。
抓捕行动确定在清晨汪强要出门时，此时，小店外行人较少，先控制住出门的汪强， 女警再冲进店内，这是收网的最佳时机。当王卫国他们信心满满地来到烧烤店时，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从一团火热冰冷到了脚底。
小店房门紧锁，破汽车没了，嫌疑人夫妇昨夜不翼而飞！
难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不可能呀。
从现场观察，小店也不像搬离的样子， 这会是什么情况？通过技术手段，汪强的破车定位在了本市市区。跟过去？不能。这俩人犯过好几桩案子，可以说诡计多端，假如他故意调虎离山，把车扔到市区以干扰警方视线、思路；再假如他恰好从县城往回赶， 这边贸然过去，肯定扑空呀……马上要收网了，这岔头怎么这样多！
吴军头脑灵活。他指着烧烤店门前的招牌：“这儿有个电话，打一下试试，就说玻璃被人砸坏了……”得到王卫国许可，吴军拨通了招牌上的电话。这年轻人有心机，到的这些日子，恶补了几句当地方言，现在用上了。一听是女声接的：“老板娘，你在哪儿？快回来看看吧，你店里的玻璃让哪个砸碎了……”
电话另一端慌了：“啊？谢谢你，我马上赶回去。”
事后得知，汪强为巴结一个管点事的朋友，在当晚，夫妻俩赶去县城给人过生日， 因喝了酒不能开车，就住在了那边，即便没这个电话，他们也得回来。
王卫国仰望天空，长出了一口气。嫌犯的一次心血来潮，让他们白白浪费了十几种假设，那得消耗多少脑细胞！
四
许心刚眼前时常浮现出临行前的那一幕， 支队长神色庄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目光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许心刚当时也是一言不发，但他挺了挺胸脯，这一挺仿佛增添了几倍的力量。
在花城，许心刚小组的处境，跟王卫国他们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通常的抓捕行动，锁定嫌犯位置就成功了大半。花城郊外这一带，总共只有十七处工地，它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呢？大数据的科技手段好比如来佛的手掌，张昱华这只猴子再狡猾，他又能蹦到哪里？许心刚他们夜里上网搜，白天多方查访，到底让他们掌握了重要信息：这边的打工者来自各个省份， 他乡游子们自觉组成了这帮、那帮，抱团合力自保，而其中有个“东北帮”，总共百十号人，全是来自东三省的，其中有个年龄较大的家伙，据描述的个头、长相，跟张昱华相似度较高。闹心的是许心刚他们手中只有张昱华二十多年前的身份证照片，时隔这么久，嫌犯早就长得变了样，辨认的难度可想而知。
许心刚小组负责抓捕的嫌犯张昱华坐过牢，此人生性阴险多疑，警觉性高，又有着极强的反侦察经验，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许心刚小组锁定他本人，的确是煞费苦心。他们试图从各工地发放的工资表中寻找蛛丝马迹。在多处工地达上万个工人的名单中， 一个叫张显华的引起了侦查员刘浪的警觉， 张显华与张昱华只一字之差，会不会是姓张的故意干扰视听？经过几番比对核查，感到这人与张昱华相似度极高。东北人、名字还就差一个相似的字？这种巧合真是巧合吗？ 民警研判，这人极有可能就是张昱华！
不管怎么样，也得先联系上，试一下， 探个究竟！
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尤其让侦查员们大伤脑筋的是，这小子挖空心思，近年来学会了做防水的手艺。这工种的特殊性不像一般力工或者砌砖技工那样，固定在某一处就要做上一段时间；防水工期短，哪里招呼哪里去，流动性格外强。经过好一番筹划， 许心刚他们进入了张昱华所在的工地，而这名嫌犯恰巧刚刚转移。
去了哪里？问谁谁晃脑袋。
许心刚眼前总是出现女儿那双白嫩的小胳膊，“爸爸，我不让你走……”说不想不想， 这画面就是难以驱散。柔肠百转中，他咬牙切齿，“张昱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缉拿归案！”
五
成功抓获了本案重量级嫌犯汪强夫妇， 王卫国立即打电话向指挥部汇报并接到支队长指示，火速把嫌犯安全押解回乡，中间不得出任何差错！
王卫国接收破获过多少案件，他自己一时数不清楚。可这次的抓捕任务比从前艰巨得多，两个嫌疑人非法组织公民偷渡国外务工，触及法律底线，案发时，正值公安部集中开展打击妨害国边境管理罪专项斗争期间， 此案也被国家移民管理局立为督办案件侦查。
还得是得力于那位机警年轻的张一兴。当初几句闲聊，无非是有人装修了一处农家房屋，换个听众，在心里未必挂号，然而老朱夫妇面对的是肩负重责的移民管理警察！ 小张抓住这条线索进一步摸查，经支队、大队、总站、国家局，历经详细的调查证明，张一兴的判断果真不差。
案情起源自其他省份，由上下四级、十余名大小蛇头构成的偷渡蛇头团伙，人员涉及多个省份，恰如一条巨大的蜈蚣，而王卫国所在的边陲小城，则是此蜈蚣的一条小腿， 或者说神经末梢。尽管犯罪分子组织严密， 行动隐蔽，还是没能逃出移民管理警察的火眼金睛，在距离小城近百公里的山村被发现了。
事件是在两年前一伙结构严密的非法组织的操纵下悄然发生的。
听说那年H 国举办了一大型体育赛事， 不法分子嗅到了商机。经过筹划，他们承诺， 只要每人出五至六万元费用，即可出国观看“赛事”。
这些人出国前都被集中在一起进行穿着、语言等“培训”，要穿得体面，说话语气要硬气……这样的“自我催眠”，可不是去国外旅游观光的硬性要求，可想而知，这些人哪里是去看比赛的，他们落地后，由安排在H 国的专人接收，偷偷逃往别处，隐藏下来打工赚钱。老白媳妇在国外干了二十多个月， 回来腰板儿就挺直了许多。
三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两名蛇头。沈阳桃仙机场有他们接机的警车，只要押了嫌犯上飞机，那可就万无一失了。然而，在机票上又遇到了麻烦，汪强的身份证买不成机票！ 经过咨询，王卫国才得知，那个汪强因有案底，被列入了限制消费名单，非但不能购机票， 高铁、卧铺都不可以购买。
这真是越急越麻烦，麻烦的背后就隐藏着多种突变因素！望着貌似打瞌睡的汪强， 王卫国真恨不能痛打他一顿。那家伙垂头丧气的表面背后，随时可能想出什么坏主意来！
王卫国小组将嫌犯夫妇押上绿皮火车， 还要给汪强解决卧铺问题。王卫国赔着笑脸去找列车长沟通，好歹补了张卧铺票。提心吊胆的警官们恰如捧着一颗定时炸弹，稍一疏忽，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影响到整个抓捕的成败！
六
边陲小城多年也遇不到如此重大的案子。支队长在推进会上讲过：“这件妨害国边境管理犯罪案，是我支队贯彻落实公安部专项打击活动开展以来，线索研判最为缜密、数据链条最为精确、合成作战最为有利、行动范围覆盖最广，也将是摧毁层级网络最多、打掉蛇头和查获偷越国边境人员最多的案件……”
想起肩扛如此光荣的使命，想要嘱咐自己不激动，办得到吗？
得益于花城同行的协助，许心刚以公司中层管理者的身份，见到了工地负责的工头杜永利。杜永利相当配合，如实报告了张昱华刚刚离开的实情，并表示他有张昱华的电话。杜永利还献计，包括张昱华在内的七个人刚做完的一桩活儿的工钱还没结算，“请示一下老板，把这七人的工钱结了，让他们来结算工钱，他不会不来吧？”
好主意！许心刚窃喜。
然而，电话打不通，张昱华的号码已停机。
莫非这只阴险毒辣的老蛇头又生出幺蛾子？这些罪犯的所谓“人脉”可不是一般的广， 随时可能有点拨的，通风报信的，加上本来就是惊弓之鸟……他若是逃离花城，那麻烦就大了！
“警察同志，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杜工头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名工人的电话， 听对方也是东北口音，“老程，张昱华那老小子哪儿去了，电话关机什么意思？”
“哟，是杜经理，老张前两天刚换的新号， 说这个号的套餐划算。”
杜某按照许心刚导演的剧本演下去：“内部消息，财务刚刚有了点钱。你几个的工资想不想领了？你们离我多远？”
“想领想领，我们不远，半个来小时准到。哪天请杜总吃大餐啊。”从电话的声音里都能听得出对方开心得很。
许心刚立即布置，那七个人过来时，先锁定张昱华是哪个，然后选择最佳位置一击成功，不能出差错。
工地共有三个入口，三名警察的眼睛几乎不敢眨。来了，南门进来两辆出租车，差不多是张昱华他们几个。侦查员六只眼睛齐盯过去。车上陆续下人，一个不是，两个不是， 先后下来六个，都是直奔办公楼的，这六个三四十岁，明显都不是张昱华！
七
再熬一个多小时，列车就到达S 市北站， 眼下是正点运行。几名警官的眼神不约而同亮了起来，他们的警车已从机场开过来，停候在S 市北站，只要出站上了他们的车，两个嫌犯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难逃脱法律的制裁。
王卫国小组抓获的是本案重要嫌犯，这两口子均是二级蛇头！
哪知道这关键时刻，总部打来电话，通知他们不许在S 市下车，因为赶上了防控！ 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王卫国接电话时， 总感觉到身后不远处，俩蛇头在幸灾乐祸地狞笑……
回头瞪一眼两名嫌犯，王卫国长叹一口气。借着大好形势，这是多难得的时机，凭你俩的经济头脑，若安分守己做事，生活水准无疑会高人一等，为什么要心生邪念？投机取巧，跟法律叫板，把自己折腾进监狱不说，还连累得我们几位好不狼狈！
人啊，不走正道，迟早会掉进泥沼里。王卫国和他的战友赢了，却不敢尽情放松，严酷的现实仍在面前摆着，他们只好再度补票，延长了五站地才下车。前后历经三十七小时的颠簸，到底把两名嫌犯成功押解到他们日思夜想的边陲小城。
八
事情有些不妙！难道张昱华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没到场，委托另外某个同伴代他领工资，他自己没来？若真是那样，许心刚小组的计划便被全部打乱了。好在其中一辆出租车没走，停了几分钟，警官们锁定张昱华在车里，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其实没错，张昱华以手机支付车费的借口没马上下车，其实是在观察车外有无变化。短短几分钟，在许心刚他们的感觉里，仿佛过了一个小时！
还好，副驾驶位置的前车门终于打开了，下来的正是张昱华。哪怕时隔二十多年，依旧能辨认个八九不离十，侦查员的眼力毕竟不同于一般人。
张昱华警觉地朝着办公楼前行。化装成工地人员的许心刚他们选择最佳位置渐渐靠近，只待临近办公楼台阶前动手……哪个也没想到，满以为张昱华下一步会抬腿上台阶，就在警员们准备实施抓捕的刹那，对方猛然一个九十度转弯，拔腿朝着北门方向飞跑！
来不及想别的，年轻的刘浪和于敏随即飞速追赶，许心刚瞥见旁边停放着一辆没锁的自行车，骑上追赶。追赶中，许心刚看见张昱华手中飞出一个物件，落到了路边的垃圾堆里。肯定是手机，嫌犯扔掉它，是手机里藏有不可告人的罪证！许心刚大喊身后的刘浪：“刘浪，捡手机，我先追……”
别看嫌犯张昱华已年过五旬，可狗急跳墙，逃得那叫一个飞快。两名年轻力壮的警员累得呼哧带喘，在张昱华来回穿梭的街头巷尾，并没能缩短距离。多亏了许心刚的自行车，在临近北门口时追上了他，许心刚跳车、飞踹一气呵成，张昱华向前踉跄两步，由于奔跑的惯性跌倒在地……
张昱华还想赶紧爬起来，张着摔得发青的嘴唇：“你们干什么？”
许心刚冷冷地砸过去八个字：“法无禁地，违法必究！”
铐住张昱华，许心刚扫了两名搭档一眼，刚赶到的刘浪拿着张昱华丢掉的手机示意捡到了，许心刚急速加快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时，手机微信提示，是王卫国发来的，问：“我们在返程列车上了，你那边可顺利？”顺利个屁！许心刚想，一步一个踉跄，闹不好，我们是最后完成任务的小组，可他的嘴角很快上扬，他看到女儿扎煞着小手冲着他笑：“爸爸回来了，爸爸真棒！”
许心刚把张昱华交给战友，微信回复王卫国：“小菜一碟，搞定，凯旋中。”心里说，飞机不坐，坐火车，他几个什么毛病？
（发表于《参花》2022年12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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