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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白得(节选)
2024-10-11 09:07:01 来源: 作者:徐春华 【 】 浏览:64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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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白得酣睡了一下午醒来了,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揉硬邦邦的眼皮问他妈:才天亮呀,几点了?他妈赵雅兰稀罕八叉儿地看着他,乐呵呵地回应着说:醒了儿子?都四点了。 

才四点呀?这么早,再睡会儿。刘白得呶呶囔囔地说,咣当又躺下了。

我的小祖宗,是下午四点,都快黑天了。赵雅兰一脸嗔怪和无奈, 焦急地说。

啊!我说咋饿了呢。刘白得边说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想吃啥?妈给我老儿做饭吃。赵雅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 一骗腿下了炕,笑眯眯地看着刘白得,眼神儿里满是钟爱,就像画家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想想,想吃大米饭泡鱼汤,我要吃炖江鱼,就吃炖江鱼吧。 刘白得眯缝着眼睛,边寻思着边慢吞吞地说着,琢磨着菜谱儿。

哎妈呀,这冰天雪地的哪有江鱼呀,吃小鸡儿咋样?妈给你杀只小鸡儿吃。赵雅兰祈求地看着刘白得,期待儿子重新点一道菜。

那我不管,我就吃炖江鱼!刘白得的语气变得不耐烦了,一骨碌坐了起来,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嚷嚷着。

这时,他爸刘德贵从外面回来了,商量刘白得说,明天白天去松花江镩鱼再给他炖。可费了半天口舌,刘白得死活不同意,呜嗷喊叫地就要今晚吃炖江鱼,俩人咋劝都说不通。看着眼泪一对一双地从刘白得白胖的圆脸上滚落下来,夫妻俩心疼得不得了。赵雅兰心疼地伸手想给刘白得擦去眼泪,被刘白得一把推开, 大声地嚷着:我要吃炖江鱼!赵雅兰无奈地看看丈夫,两人相视无语。赵雅兰看着丈夫试探地说:咱俩去小江子吧,那离家近点儿。刘德贵迟疑了一下,起身到外面的仓子里拿出了冰镩和抄捞子,赵雅兰赶紧跟出去,临出门又折回身,安抚还在炕上哭哭唧唧的刘白得:别哭了老儿子,爸和妈这就给你镩鱼去, 待会儿就回来,妈就给我儿子炖江鱼,你好好搁家等着噢。说完关上门拎起个土篮子, 跟着刘德贵走出了院子。

刘白得出生在松花江北岸的临江屯,父亲刘德贵,母亲赵雅兰。两人淳朴善良、勤劳能干,日子过得很富足。富裕的生活总是希望人丁兴旺,可夫妻俩连续生了两个孩子, 都没活多大就夭折了,夫妻俩十分悲伤。有句话说,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夫妻俩盼孩子都盼疯了。一年后,赵雅兰又十月怀胎, 顺利生了一个男孩儿,夫妻俩别提多高兴了, 兴奋之中时常还带着担心和恐惧,生怕悲剧再次重演。他们给孩子取了一个非常牢固 的名字:锁柱(锁住)。不言而喻,就是想把孩子牢牢地锁住,让孩子健健康康地活下来。物以稀为贵吧,夫妻俩对孩子那叫一个稀罕!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夫妻俩从来不让孩子哭一声,孩子提出的任何要求,夫妻俩都无条件地满足。就这样, 锁柱在父母的万千溺爱和娇宠中渐渐地长大了,随之长大的还有任性的脾气。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咋地就咋地,一点儿不依着他的心意,立马手刨脚蹬、满地打滚儿、歇斯底里地哭闹,直到完全满足他的要求才能罢休,夫妻俩对他可谓是唯命是从。锁柱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到了十三岁,在农村一般十多岁的孩子,多数都能帮父母干家务活了,可是锁柱别说是干活儿,一般的事理也不太懂。每天除了琢磨啥好吃,就是呼呼睡大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依靠父母给做,同龄的孩子们都嘲笑他,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得,一来二去,刘白得这名字就叫开了。

因为补养得好,刘白得长得白白胖胖, 十四岁已经有一米七十多的身高,但是,就像速成猪一样,看着个头儿挺大,可是骨肉不结实,走路慢慢腾腾、晃晃荡荡的。这两年越来越胖,本来挺大的眼睛被脸上的胖肉挤得只剩了一条缝儿,一张大脸就像发面馒头,整个人看着暄蓬蓬的。早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可他不愿意上学。他觉得上学太受约束, 还要完成那么多的作业,每天那么早就得起来上学,他吃不了那个苦,他必须得睡到自然醒,所以刘白得几乎天天迟到。中午,刘白得睡午觉也要睡到自然醒,等他赶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快放学了。老师找过他爸妈, 他爸妈也没有个明确的态度,既不批评教育也不督促改正,刘白得越发嚣张了,干脆不去上学了,整天除了睡,就琢磨吃啥。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早,下午四点多钟看啥就影影绰绰的了。刘德贵背着冰镩和抄捞子,赵雅兰提个土篮子,俩人急匆匆出了门,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刘白得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想起前些天, 爸爸和妈妈镩冰打回来那么多鱼,有鲫鱼、胖头鱼啥的,最好吃的就是那个鲤鱼,上次都没吃够。但愿这次爸妈打回来的是大鲤鱼, 这种鱼,刺少肉多,非常鲜嫩。妈妈炖的鱼太好吃了,鱼肉细嫩软滑,用鲜美的鱼汤拌大米饭,再放点儿妈妈栽的鲜葱叶,扒拉一大口,真是满口香呀。想着想着,刘白得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坐在宽阔的国堤上,望着碧波荡漾的松花江,高高兴兴地等着爸爸妈妈打鱼回来。远远地他看见了爸爸妈妈,两人抬着一大土篮子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向他走来,妈妈面带微笑,还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也向妈妈不停地挥着手。不知怎么的,妈妈走着走着走不动了,滚滚的江水翻着巨浪向妈妈涌来, 慢慢地没过妈妈的腰间,妈妈高举着双手向他求救,他焦急地呼喊着妈妈,用力向妈妈跑过去,可是怎么也跑不动,他使出全身力气, 使劲地一抬腿……刘白得激灵一下醒了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天已亮了,阳光穿透玻璃照在刘白得的脸上,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扭头看看炕上,一切还是昨晚爸妈走时候的样子。妈妈!”“爸爸!他呼叫了几遍,都没有回应。爸爸妈妈咋还没回来?他跳下炕,跑到厨房瞅瞅,还是没人。往天早已烧得通红的火炉子,现在还冰凉冰凉的。窗外的鸡鸭叽叽嘎嘎地叫着,似乎在召唤主人该给它们吃早餐了。刘白得的心忽然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 霎时笼罩着他。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拼命地往生产队队部跑去。

 

 

生产队队长于明理每天天刚放亮就起床了。临江屯不大,但也一百多户呢,他作为生产队长就像一个家的家长一样,啥事都得经管到了。尤其冬天,风干物燥,一个烟头都能引起火灾。他每天早早起床,先到囤放粮食的场院转一圈儿,检查一下高粱垛、玉米囤子的状况,千叮咛万嘱咐更夫,一定要注意防火,然后,沿着屯子里的大道一路走过去,穿过大半个屯子向大队部走去,途中还要观察观察各家各户柴草垛堆放得合不合理,有没有安全隐患,每天就像固定程序一样, 他都要例行一遍。起早,这也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这个时间段,大队部的更夫老杨头儿也起来了。老杨头儿名叫杨振武,是一名老兵。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左手和小臂都炸掉了。伤愈后,政府安排他在县里残联挂职, 他却啥职位也不要,选择回到老家。杨振武对自己的事很少讲,讲起战友们的英雄故事, 他总是滔滔不绝,他说自己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平安的生活就是享受了。也许经历过生死的人,什么都看淡了吧,老杨头儿活得特别豁达通透。他为人和蔼可亲,善良正直。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啥亲戚,有个姐姐远嫁山东也很少联系了, 屯里的人却都把他当成家人,格外敬重他。本来不需要他参加劳动,但他闲不住,生产队就让他到队部当更夫。虽然他左手没有了, 但一般的小活儿他都能干,而且干得比一般人还好。刚开始没有手的左臂抱着扫帚扫院子,非常不灵活,大家都不让他干,但他坚持干,终于把那只断臂锻炼得灵活自如了。现在收拾屋子,清扫院落,轻松完成,就连叠被子都非常麻利。看过他干活的人,都非常震撼和佩服。每天他早早起来,把队部的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旮旯胡同看不到一根草刺儿。队部屋里规矩得更是井井有条,擦洗得一尘不染,尤其是他的行李,始终叠得方方正正,即使离开部队那么多年,他却始终保持着军人的习惯。每天收拾完屋子,他就舀一盆清水,放在门口的旧椅子上,他知道于明理每天早晨都来队部洗脸。

于明理走进队部,一边和老杨头儿打着招呼,一边脱掉已经穿旧的军棉袄开始洗脸。于明理也是军人出身,他特别尊敬老杨头儿, 平时他把老杨头儿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家里做点儿好吃的,就叫媳妇王淑荣送过去, 生产队的大事小情,于明理也都听听老杨头儿的意见和建议,在他看来,老杨头儿不仅是战斗英雄而且还有文化有思想。

于明理刚把水泼到脸上,就听到一阵哭声由远而近。于明理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侧耳细听着。这时,连哭带嚎的刘白得已经跑进院来。

于明理对刘白得是爱恨交加,刘白得是刘德贵夫妻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这孩子小的时候长得挺好看,还懂礼貌。每次路上遇到大人们都会主动打个招呼说句话,很机灵, 非常招人喜欢。可惜几年过去了,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被刘德贵夫妻俩宠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蛋子,也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

刘白得看到于明理,哭得更来劲儿了。于明理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往那一站,一身军人气质。他看了一眼刘白得,边用毛巾使劲地蹭着脸,边大声问道:大清早嚎啥? 

我爸妈走了。刘白得怯生生地看看于明理,哭哭唧唧地说。

瞧你这点儿出息,你都十四五了,你爸妈出去了,你就哭?于明理说完不屑地看看刘白得,把毛巾放脸盆使劲儿搓几下拧干,搭在椅子背上,转身向屋里走。

刘白得也跟着向屋里走两步:他们昨天晚上走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刘白得停止了哭腔,加重了语气。于明理愣了下,他让刘白得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完刘白得的叙述,于明理的心咯噔一下, 心想:坏了,出事儿了!

他迅速抓起桌子上的麦克风,用嘴吹了两下,语气急促地通知队干部立即到队部开会。接着他又召集身强体壮的男劳力都到队部来报到。不一会儿,队部里挤满了男男女女一屋子人。于明理简单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就带着大家向松花江跑去,刘白得也跟在后面。

此时,太阳已经爬上东山,惨淡的光远远地照在荒芜的大地上,给人一种荒凉凄冷的感觉。于明理跑在最前头,在他心里,刘德贵两口子哪样都好,就是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做得不行。这一点于明理多次找刘德贵谈过,每次刘德贵都说:好不容易才站下这么个孩子,哪舍得严管,孩子还小,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就在前天的下午,于明理还督促刘德贵让刘白得去学校上学。于明理一本正经地说:啥事不能老依着孩子兴儿, 孩子想咋地就咋地,不是啥好事儿,惯子如杀子这话你没听过呀?刘德贵不住地点着头,满口答应着。

小孩就像小树,任其自然生长就会长出横七竖八的树杈子,你不及时修理,他能长成有用之材吗?他不想上学你就让他在家待着?你咋不撵他去呢?他不去你就揍他……还没等于明理说完,刘德贵抢过话说:不能打、不能打!我再劝劝他,劝劝他。于明理气哼哼地看了看刘德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就惯着吧!赶明儿个他想要你的命看你给不给? 

没隔几天,就出这事儿了,于明理深深地呼出口气,咬着牙根自言自语地说:这回惯吧!你要是没了,看谁还惯着他! 

于明理快步冲上松花江大堤,大堤外便是开阔的松花江。宁静的江面上,除了呼呼作响的风,连个人影儿都没有。阵阵寒风撕扯着人们的衣衫,也撕碎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不知是谁开始大声地呼喊着刘德贵和赵雅兰的名字,空旷的荒野中这喊声显得那么微弱缥缈、苍白无力。人们沿着江面四处巡视着,呼唤着。

忽然有人大声呼喊:于队长快来看看, 青口!人们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白亮亮的江面上,七八米宽十来米长的水面,泛着黑黢黢、阴森森的幽光,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正狡猾地等待着自投罗网的食物。一只破旧的土篮子在青口上面静静地漂浮着, 像个游荡的孤寂的幽灵,看上去让人们的心泛起阵阵寒意,十分瘆人。于明理看到土篮子, 不愿承认的事实瞬间得到了认证,他心痛不已,在场的人也一阵唏嘘。于明理招呼大家不要再往前靠近,人们退回到江边,站在凛冽的寒风里,远远地看着那只漂浮的土篮子, 默默地为这对夫妻祈祷。

刘白得呼哧带喘地追过来,边跑边号啕大哭,几个好心的妇女跑过去试图拉住他。于明理走过去,一把抓住刘白得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非要吃江鱼吗?我让你吃个够!说着两臂一抡就把刘白得举了起来,刘白得吓得呼爹喊娘,胳膊腿儿在空中连蹬带踹。人们都围过来,劝于明理消消气把刘白得放下来。于明理媳妇王淑荣扒拉开人群挤到于明理跟前,一把拽住于明理胳膊,她大声地说:这事儿能全怨孩子吗? 孩子不懂事儿,大人还不懂事儿吗?王淑荣看着大家动情地说:咱们小的时候都过过苦日子,有了孩子以后,都不想让孩子吃咱们吃过的苦。咱们心疼孩子,想着法儿满足孩子的要求,可是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 对于孩子过分的要求,咱们坚决不能答应! 还是那句话: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吗? 王淑荣一只手护着刘白得,一只手拢一拢被风吹散的头发继续说:我们当家长的不能无限度地娇惯孩子,没有节制地满足孩子。刘德贵、赵雅兰啥事儿都依着锁柱,才酿成今天的大祸。这就是血教训!作为妇女主任, 我的工作没做好……王淑荣的话还没说完, 大家发出一片叹息声,纷纷劝王淑荣不要自责。

王淑荣在屯里是非常有威望的。她十五岁就下地干活,从不输给男劳力。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大兴水利工程,修水库修灌区, 十五六岁的她和男劳力一样出工出力,挖水沟挑淤泥,从不喊累,人们都叫她铁姑娘, 后来大家一致选举她担任妇女主任。她性情耿直,敢作敢当,特别主持公道。有一次, 屯里一户人家婆媳闹矛盾,婆婆把儿媳妇打了。儿媳妇是外地人,娘家离得远,王淑荣听说后,主动了解情况,她发现这位婆婆还存在旧的封建家长制思想,觉得这婆婆不在理,就找到那户人家,当面批评那位婆婆。王淑荣像唠家常那样对那位婆婆说:啥事你得拿人心比自心,你也有姑娘,你姑娘嫁到外地,她婆家对她不好,又打又骂的,你当娘家妈的啥心情?你的孩子是你的心头肉, 人家的孩子不也是人家妈的宝贝疙瘩吗?善待自己的儿媳妇,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一席话,说得那位婆婆心服口服,逢人就说: 别看王淑荣岁数小,说话讲理,我佩服她! 从此,那户人家再也没发生过婆媳矛盾。从那以后,屯子里谁家闹点矛盾,邻里之间发生点纠纷都找王淑荣评理调解。临江屯家家户户相处得非常和睦,还获得了全县团结互助先进屯的称号。

王淑荣不仅办事有条理,人长得还漂亮。当时城里托人来说媒提亲的可多了,可王淑荣说啥也不同意相亲。她和她爹妈说,我不要别人介绍对象,我这辈子一定就认缘分, 将来找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在那个媒妁时代,王淑荣是个超前又有个性的女青年。后来,于明理从部队复员回来,当选了临江屯的生产队队长,两个人在生产劳动中互生爱慕之情,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两个人结婚了, 临江屯的人都把他俩当自家的主心骨。

在回屯子的路上,除了刘白得轻轻的啜泣声,人们都默默地走着,也许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在回味着王淑荣的话,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思考着今后如何正确对待孩子的教育问题吧。

…………

全文发表于《参花》2024年4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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