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铺着石板的街道，就走进了韵味情致里。这儿，便是与东关街相望的皮市街。

    《边城》的翠翠也许等不来归人，但边城书店却是小有名气，从不缺归客的。“意趣”二字，大概就是这里给人最直观的感受了。当我很用力地推开厚重的木门，一立足便与满眼的古书典籍面面相觑，与历史的文化印记打了个照面。店内的东西虽多却摆放得井然有序，致使每一次移足都有新的发现。暖黄色调的灯光下，每个小物件都被注入温度，呈现出一种丰富的层次美，不论是店内挂起的一连串书签，还是用古籍原页制成的灯具，都让对历史敬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边城书店不止是个营生，小部分人才知道，修复典籍才是店主真正对匠心的执着，只是同样执着的人太少了。要离开时，才看见身后挂着的书法卷轴，“孤独是跟自己在一起”，指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独特与坚持吧。边城书店，不妨说这是闹市区里最安静的一个角落，却也是历史最沸腾喧嚣、肆意洒脱的地方，倘若古籍能言，定是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吐露其深藏的情感，也接纳应至未至的怅然。

    对于忙碌奔波的年轻人而言，咖啡店是第二处私人空间，虽然也有恰到好处的“热闹”，却实现了灵魂的自由与独处。

    店如其名——浮生记，我于浮生偷闲，探访自己的桃源。在这里，烦恼是多余的，而静心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入门处的物品琳琅满目，尚有几分旧式杂货铺的质感，细看时，其间蕴藏的匠心与巧思又显露无遗。既踏足于此，大可信手写张明信片，塞进信封，不知寄往何处，也可以在徽章、笔墨的文创间寻得二分明月的娴静与雅致。

    转身一瞥，看见那只懒惰至极的肥猫还窝在摇椅里，盖好一满层阳光睡大觉，它低语着，我猜想梦里一定有什么美妙的事情。这样可爱的猫，怪不得被店主当作原型，成为一系列文创周边的主角，也给浮生记带来了绵软的动容。

    “可以里面坐坐”，店主热情地指向门后隐藏的小院落，竟是别有洞天。藏书、装饰、摆件都极尽文艺，沿着缝隙生长的爬山虎郁郁葱葱，使人更觉几分幽静与生机，带着治愈的力量。

    择位而坐，店主递上饮品单。海边的卡夫卡、失乐园、一九八四……或许带着海的咸味，或许有酒香的微醺，文艺的名字与小店相配，点下一杯饮品就像是打开一个盲盒，带来一点小心翼翼的惊喜与青涩感。我要来一杯宝应美式，莲藕汁的甜味沁润四溢，再加上冰块，喝起来就是一股子清冽感，尚听得与杯壁撞得哐当响。朋友的则是一杯醇正的咖啡，她说：“你知道吗，疲惫会和咖啡上层的浮沫一起被滤网过掉，幸福感就会被保存进味觉里。”我们相视而笑，感慨每一位走入浮生记的人必会携着熟悉的文艺气质，也会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我相信，这是私人空间里承载着归属感的暖意。小小的店铺内，架子上的书籍是从不落灰的，尽管人人爱护有加，在书页间也依稀留存着被翻阅过的痕迹，比起当作摆件，物尽其用才足显对文化的尊重，也荡涤着浮躁的心灵。“莫要高声语，恐惊读书人”，于是耳边只剩下指尖摩挲过书页的声响、瓷杯碰到木质桌子发出的清脆声。在古朴岁月的痕迹里，舌尖的味道也化作记忆，在离店后仍回味无穷，浮生，只需用慢时光赚一份好心情罢了。

    当然，比起浮生记的低调与含蓄，往对面一瞧又会被另一家亮橙色的店面吸引，时尚大方的现代元素融合在这宛转的街道上，没有突兀，也随处可见。店内充满碰撞的色彩与形状最是极致个性的体现，来往的顾客们沉浸到忘乎所以，排起长队只为在缤纷的世界里享受一场味蕾的盛宴，他们的身上洋溢起一种亮眼的童真。

    二十摄氏度的日光里气泡水正吱吱作响，自信爽朗的笑容定格下青春的朝气蓬勃。天色变暗半分，驻唱小哥已早早拿出木吉他开始试音调弦，我知道街边的歌者都是有一个足够深情的灵魂的，这里一半是生活，一半是梦想。我时常在此处停留，远不止今日，光是倾听，便能在流淌的歌词里重逢另一个自己。而在不同的声线与气息中，也总能触碰到同一种况味，有人称之为“遥不可及的过往”，这种短暂的念想让逝去已久的情怀再一次怦然，街头巷尾，非在场之人绝不会知晓。

    此时，胡子拉碴的摄影家正蹲坐在街角处摆弄他的三脚架，浓烈的艺术气息从他的清眸中透出光来。我想，他正在静候一个契机，以夕阳为底色，以浪漫为名，将几代人的温馨拉入画面，将倏然而逝的平淡化为不朽。

    不过要说起人家，你还得往里走走。穿过细细长长的弄堂，路过斑驳的墙，街巷里枝叶交错，掩着的就是城南老房。忠于生活本味的人家开始掌锅弄勺，用一手好厨艺将新鲜天然的食材变成人间美味。厨房里焰苗正在跳跃，传出的喷香葱味已经装满了整间屋子，餐桌上的春笋和香椿头，暗含着自然原初的风味，也散出一派迷人的烟火气息。

    这条街巷或静谧或热烈的美，都刻在流转的光阴中了。现在想起，当日的记忆仍清晰分明，日间的光，街边的风，乃至咖啡氤氲的雾气，都在脑海里明媚着。

    我身上是有浪漫主义弊病的，但这绝不妨碍与质朴的生活美学息息相通，古道的温存与新生的文艺构成街巷的质感，包围了旅人与归客。倘若你欣然前去，而恰巧掌柜忘了营业，或是驻唱小哥离了场，也请不要失望，因为一路的希望与憧憬便已足够美好。

（发表于《参花》2021年，8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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