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什么？！装修的材料钱是王总垫的？你给他钱他没收？”李雨晴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小点声，别让咱爸咱妈听见了。”丁念安赶紧阻止道。

    “不会出事吧？五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得把钱还给人家，这个便宜咱们可不能占。”李雨晴说道。

    丁念安犹豫了一下，说道：“雨晴，王哥一年能在我手上赚的钱也不少，他感谢一下我，也是应该的啊。再说了，我给他他不肯收啊。”

    “你快打住吧，你别陷进去了，咱爸会把你腿打断的，你真的要把钱还给王哥。”李雨晴坚决地说道。

    “你小点声，这门隔音不好，被咱爸咱妈听到了，可就麻烦了。”丁念安赶紧阻止李雨晴大声说话。

    还真别说，怕什么来什么。正好起夜路过客厅的丁昌荣听到儿子儿媳房间传来的声音，无巧不巧地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丁昌荣感觉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再也迈不动步了。他慢慢地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缓缓地坐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他觉得坐的沙发也不舒服了，坐了十几年的布艺沙发，前些天被儿子换成了真皮的，这沙发该不会是那王经理买的吧？丁昌荣心说：“不行，我得问问念安，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做啊，要把钱给人家啊！”

    当他走到儿子儿媳房门前的时候，举起来正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了下来。心想：我这时候问他，他不承认或者不敢说该咋办？站在丁念安的房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敲门，最后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

    “咋了，上个厕所这么久？”吴敏纳闷地问道。

    “没，没，没有很久啊。”丁昌荣支支吾吾地说道。

    吴敏坐起了身子，说道：“从我认识你，只要你一说谎，就开始结巴。快说，到底咋回事？”

    “唉，刚才路过儿子他们房间门口，听到他们说咱这房子的装修材料费是王经理出的，五万元，念安给人家钱人家没收。这么多钱，唉……”丁昌荣纠结地说道。

    “这可咋办？！咱们赶紧把钱还给人家。你看咱们两个把养老钱拿出来，应该能有五万，这样行不行？这千万不能欠着人家。”吴敏焦急地说道。

    “事不宜迟，我明早就去，千万不能拖，这要是出了事，咱可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进安哥了。先睡吧，不早了。”丁昌荣说道。

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丁昌荣和吴敏就去银行把几个卡里的钱取了出来，凑够了五万元。

    “念安啊，那个王经理的电话你给我一下吧，我一个老伙计想找他办点事。”丁昌荣打电话给丁念安。

    “啥事啊？”丁念安嘟囔着，还是把号码报给了丁昌荣。

    丁昌荣拿到号码后，赶紧给王经理打电话，一刻都不想耽误。

    “小王啊，你在公司吗？我是念安父亲，找你有点事，想跟你面谈一下。”丁昌荣拨通了王经理的电话。

    “哦，那来吧。”王经理把公司地址报给了丁昌荣。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丁昌荣挂掉了电话，转过头对吴敏说：“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在家吧。”

    “那行，我在家等你好消息，把钱还给人家，我就放心了。”吴敏说道。

    丁昌荣打了个出租车就赶往王经理的公司。

    刚到公司门口，就看到王经理急匆匆地往外走。丁昌荣赶紧拉住了王经理，说道：“小王，这么着急干吗去？”

    “丁叔，我有点急事，先不陪你了，你晚点再来吧。”王经理想挣脱丁昌荣的手，没想到丁昌荣的手跟铁钳一样，居然一下子没有挣脱。

    “先别走，就一分钟，给，这是我家装修的材料钱，共五万，还给你。”丁昌荣说着，把一袋子钱递给了王经理。

    王经理一愣，说道：“这个，不用了，不用了，小丁帮了我那么多，这点钱不算啥。我这儿真有急事，你放开我吧。”

    “不行，钱你一定要收下，还要写个收据，不然我今天是不会放你走的。”丁昌荣坚持道。

    “行，行，我收下，我给你写，咋写？”王经理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

    “嗯，你就写，今收到丁昌荣装修材料款五万元整就行了，日期写上。”丁昌荣想了一下说道。

    “行，按你说的写，真拿你没办法。”王经理说着，揉了揉被丁昌荣抓疼的胳膊，然后趴在墙边写起了收据。丁昌荣看了看王经理写的收据，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晚饭后，丁昌荣拿出了白天王经理写的收据，放在了丁念安的面前，说道：“念安，我把装修材料款帮你还上了，你还有没有瞒着爸妈的？”

    丁念安一看收据，顿时明白了父母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就说道：“爸，我没收过王经理一分钱，这装修款我本来也是要还的，可是一直没还上，这，这不让你抢先了。”

    “荒唐！我丁昌荣日子再苦也没有给党和政府添麻烦，你倒好，才工作几年，就知道收礼了。”丁昌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吧，还有没有啥瞒着我们的？”

    丁念安被吓了一跳，很久没看到父亲发这么大火了，嘴巴喏喏地说道：“没……没了，我真，真没有了。”

    “还瞒着我们？你打小儿一撒谎就结巴，还有啥？快说！”丁昌荣严厉地说道。

    “钱，我真的没收过，但是我当上科室主任是他帮忙的！”丁念安说道。

    “你啊你！当不当这个主任有那么重要吗？当一个普普通通救死扶伤的医生不好吗？”丁昌荣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明天就去向院领导反映情况，辞去职务，下次凭真本事竞选上！”

    “我们装修材料钱都退了，老头子，要不就算了吧？”吴敏帮着丁念安开脱道。

    “不行，必须辞！”丁昌荣坚持道。家里瞬间陷入了寂静。

    …………

    这一次，丁念安虽然听从了父亲的话，但是心里终究是留下了芥蒂。虽然后来，院领导因为他确实优秀且认错态度良好，还是让他继续当了科室主任，但是，父子之间的那层隔膜始终没有消散。

十三

    “念安，你最近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陪我去一个地方？”丁昌荣和丁念安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这天吃完饭，他忽然开口说道。

    “去哪里？我工作很忙的。”丁念安有点诧异，没想到父亲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就一天，这对于你来讲很重要。”丁昌荣坚持说道。

    “去干吗？”丁念安疑惑地问道。丁昌荣犹豫了一下，舒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念安，其实，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

    “什么！？”丁念安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正在厨房收拾的吴敏。吴敏缓缓地点了点头。

    丁念安慢慢地坐了下去，喃喃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让我蒙在鼓里不好吗？”

    “我不想让你丢你生父的脸。”丁昌荣说道。

    “丢他脸？他都不要我了，还怕我丢他脸？”丁念安吼道。

    “你亲生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正直的医生！”丁昌荣大声说道。

    “妈，你……”丁念安看向了吴敏。

    “念安，我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亲生母亲改嫁到外地了，我们自从领养了你，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也是个苦命人。”吴敏说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丁念安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用手抱住了脑袋，手指插进了头发里。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让你向院领导辞去职务，虽然你照做了，但是我看在眼里，你对我有埋怨，有不解，我不想我们父子间有隔阂，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个英雄！我让你那样做是为了你无愧于你的生父！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你的身世了。所以我想让你抽出一天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亲生父亲。”丁昌荣说道。

    “好，我明天请个假，我跟你去。”丁念安小声说道。

    …………

    站在陌生又熟悉的墓园，丁昌荣有点恍惚，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陈进安的墓碑，上面的照片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六岁。丁念安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陈进安。乍一看，确实和自己有点像。

    丁昌荣照例打开了一瓶酒，摆上了三个杯子，说道：“进安，我带着儿子来看你了，请原谅我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也没有告诉念安身世。”

    丁昌荣盘膝坐了下来，对丁念安说道：“念安，来，坐下来陪你生父喝两杯。”丁念安“扑通”一下跪在了陈进安的墓碑前，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念安，我跟你妈有了你，就没有再要小孩，不仅仅是怕你受委屈，更多的是用对你全部的爱来还你亲生父亲的恩情，毕竟我这条命是他救的。”丁昌荣轻声说道。

    “爸，我知道这些年你很不容易，我很自豪有两个父亲。”丁念安说道。

    “你不会怪我这些年一直严格要求你吧？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体会现在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丁昌荣感叹道。

    “进安，你知道吗，现在汽车都普及了，每个人都有手机，对了手机你不知道是啥，你看就是这样子的，天南海北，按几个数字就可以通话了，就跟我们以前的电话一样。”丁昌荣拿着手机向着墓碑比画着。

    丁昌荣和丁念安在陈进安的墓碑前把那瓶酒喝完才起身，丁念安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又望……

    一阵风吹过，墓碑旁的灌木沙沙作响，好似在回应着什么……

（发表于《参花》2021年9期中） 

想看更多作品，可订购当期或订阅《参花》 

咨询电话0431-81686158，咨询QQ2201137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