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年底。徽州山区连日大雪纷飞,山峦田野白雪皑皑。
除夕这天,雪停了,乍现的太阳看似颇具光芒,却无热度。上午时分, 在皖浙交界的一个小山村背后的山梁上,徐杰和吴小芳一前一后地在雪坡上漫步,貌似赏雪,却是男女间的第一次约会。阳光与雪光相映,若真若幻,闪烁不断。徐杰神情沉静,吴小芳羞羞答答。看来,找个对象结婚,其实并非难事。昨天,徐杰初见吴小芳时,内心并无波澜,只是觉着这个医院里的小护士是可以接受的。小芳是苹果小脸,扎着羊角小辫,害羞又本分,做妻子合适也放心。今天的单独相处,是父母和媒人撺掇撮合的结果。雪地里,徐杰前面走着,小芳后面跟着。后者总是循着前者的脚印,虽略觉吃力,也能合上拍子。小芳家风纯正,懂得做妻子的,对丈夫就应该循规蹈矩、亦步亦趋。徐杰走走停停,回顾那脚印, 又看了看含羞带怯、压着头的小芳,不禁暗叹了一口气。雪中的叠印让这桩婚事定下来了。
回到家中,父母在忙里忙外,徐杰默默注视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父母不觉得累,反而感激他的谅解配合。这个儿子呀,别的样样都好, 就是在婚姻上犯糊涂,二十七岁了,还是一只孤雁飞来飞去。不是儿子找不着对象,儿子长相周正,又读了不少书。多读点书原本没错,但不能发迂,不能误入歧途。譬如在婚姻上,儿子坚持“没有爱情的婚姻,宁缺毋滥”,就是受了书里某些说辞的蛊惑。啥爱情?不就是在黑夜里偷摸着苟且,不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钻玉米地!这是普遍理解。徐杰父母是正统的庄稼人,在村里有脸有面, 对外只能遮掩:别看他人高马大,还没懂事。私下里没少劝导儿子:婚姻得靠父母物色, 得靠媒人牵线撮合,不是你说的那个“情”。做人要正派,找对象要明媒正娶。父母也确实物色好了,媒人也愿意搭桥,只是捆绑是成不了夫妻的,儿子咸淡不进。这回儿子遭受的打击很大,但总算开窍了,尊依父母了。
都到了拖不起的年龄,又都是知根知底的邻村,正月初三,就摆酒合卺,行了婚礼。婚后第三天,徐杰提出要回学校,父母说, 没有这么早开学的,新婚,多住几日。挨到第五天,徐杰说一定要走了。父母嘀咕一阵, 让他带小芳一同前往庐州的学校,小芳在医院里请了婚假,不休白不休。见小芳开始拾掇房间、整理行李,徐杰只是愣愣的,没再说什么。
徐杰的单位是一所人气很旺的私立学校。同事们闻讯后纷纷赶来道贺围观,尤其是女同事,似乎更为迫切。但见面后,气氛并不热烈,哼哼哈哈聊了一阵就都走了。老实说, 他们都有些失望。在此之前,追求徐杰的姑娘不少,他都没动过心,理由是:没有感觉。同事们理解为眼界过高,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帘。可瞅瞅眼前这位新娘子,也不过是寻常人物,并不那么光彩照人呀。
同事们的这种心理,徐杰完全可以从那些嬉笑中读出来。曾经,他多次讲过找不到感觉的话,可他确实没找到过那种可以与之缠绵的感觉。就说小芳吧,也算耳鬓厮磨了一些时日,这种感觉仍然没有。徐杰感觉到的, 是委屈、无奈,甚至是苦涩与隐痛。也许,“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不过是向往的一种境界,现实中,爱情这种奢侈品很昂贵, 不是芸芸众生都能享受到的。就如父亲训导的那样,婚姻靠姻缘,而姻缘的建构,是父母的择定与媒妁的穿针引线。徐杰不是个高傲的人,知道自己身世卑微,找对象没有萝里挑花的背景资格,但婚姻是要两个人一起生活一辈子的,相见之下,总该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吧?徐杰只想找一知己,然后像飞燕衔泥那样,一喙一喙地筑一个温馨的爱窝, 甜甜蜜蜜地生活。
这要求不算过分。
让徐杰“怦然心动”的姑娘终于现身了, 是在去年的夏天。接下来,是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的缠绵悱恻,到年底,瓜熟蒂落,还定下在春节喜结连理。然而,徐杰做梦也没想到,到头来,这成了一场情感浩劫。这场浩劫颠覆了他苦苦维系的信念,也使他明白: 冥冥之中,自有一位主宰,在铺排着你的人生,你就是这张网中的一尾小鱼,不可能挣脱出去。他徐杰算个什么,一个普通得无话可说的人,一个进入人群无法辨认的人,还能抗拒得了命运的安排?吴小芳就吴小芳吧, 不就是传宗接代。看来是自己错了,父母是对的。这人世间的婚姻,到底有多少是因爱促成的呢?不过是男女都长大了,有渴求了, 男的需要一个女人,女的需要一个男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不在人群中随便拽一个, 是因为人们懂得要般配,过去是门当户对, 现在是双方条件要差不多,别瞍了眼让一方占便宜,否则与动物无异。
人的内心世界就是一部天书,别说他人无法读懂,就是自身,也很难理清头绪。譬如徐杰吧,否定了爱情,相信了命运,却又挣不脱相爱的桎梏。尤其是对那个制造这场情感灾难的人的思念居然多于愤恨,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那来自“肺腑”的语言, 她那流出的“幸福”的泪,总在耳边回响, 总在眼前晃动。徐杰不断告诫自己,对这段感情不应这样,要以愤恨来彻底根除!可愤恨一阵后却又不由自主思念起来。徐杰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恨来自爱,没有了爱也就无所谓恨了,不能陷入恶性循环的怪圈。现在自己已经成婚,身边的小芳温温柔柔的, 不能再鬼迷心窍了,得迷途知返了。徐杰想把这份感情移植到小芳身上,灵魂却一再作梗,始悟“迷途”与“迷情”是两码事,迷情者要挣脱情感的罗网很难。徐杰时不时发愣、犯傻,时不时平白无故发起脾气,哪还有先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大遭其罪的是跟他一起生活的小芳。当意识到小芳是无辜的, 不该承受这些怨气火气时,徐杰又一再请求谅解。为使小芳相信,他说近来自己的神经经常发生错乱,魂不守舍;又说内心荒芜得厉害,空空洞洞的,敲一敲会嗡嗡作响……
他不能说出这一切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难怪书中有云:迷情最苦。
二
徐杰师大毕业,一米七八的个子,是庐州这所有四千多学生的私立中学里有名的帅哥。已婚未婚的女子,暗地里都在偷觑,已婚的羡慕,未婚的痴迷。同事中的几个靓妹为徐杰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校长也出面敦促他尽快把个人大事定了,免得滋生不安定。可他信念不变,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他要的是那种心灵感应、灵魂撞击的爱。当然他不会发宣言,只是藏在心底。他一直在默默寻觅、静静守候。他相信婚姻来自缘分。缘分并非虚妄,有注定的因素与巧合的机缘。既然是终身大事,就不能草率将就。
这种“注定与巧合”果然出现了。
来校第三年,徐杰被提为校办公室主任。在五月长假后上班,发现办公桌上有一份求职的自荐材料——是一位女性,陕西一所师范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英语专业。他有些诧异, 大老远的,西部跑到东部来了。端详那张照片时觉得不错,是瓜子脸型——不是葵花籽那种长条形,是成熟西瓜结出的饱满的黑瓜子型,丰润中溢出微笑,平淡中透着魅力。这种手续性的浏览,徐杰上任后经历了不少。正要搁一边时又突然住了手,他被这双眼睛抓住了,对,就是人们所说的少见的丹凤眼。他两眼直直的,不觉耳热心跳起来。乌黑发亮的眸子,眼皮成双,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含蓄深情且不说,一对上视线,仿佛就有声音传入耳中,或娓娓或脉脉,让人怦然心动。徐杰被深深吸引的同时,又觉得似在哪儿见过。哪儿呢?像在现实里,又像在梦中。照片中的她,犹如《聊斋志异》中的画中人, 动了,活了,款款走了下来,美而不媚,娇而不俗……徐杰的心被撼动了,一直追求的那种感觉,潮水般涌来。他再也按捺不住, 立马去向校长汇报,大有重点推出的意思。校长是位六十开外的长者,说她英语专业对口,在校的几位公办学校退下来的教师,就因为年龄,难与学生沟通,是该考虑注入新鲜血液了。先约她来校试讲,看表达能力如何。
从材料提供的联系地址看,是一家旅店, 电话号码是座机。那时手机才出现,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徐杰拨通了电话,话筒里传出了“千年等一回”的歌声,缠绵而悠扬。徐杰更相信这是上苍的眷顾,心中的那份感觉急剧发酵,魂不守舍中,仿佛看到这位白娘子正踩着音乐的节拍徐徐向他走来,直到服务员喊来接话人,话筒中传出珠落玉盘的一声“是校办公室的徐主任吗”时,才惊醒过来。这声问候既甜脆又不失温柔,怡人悦耳又不失风范。他一时情绪失控,慌不择言道: “你,你就是从陕西过来应聘的?”顿了一下,又道:“真是你吗?”声调已不再是平日沉稳浑厚的男中音,柔声细气,带着惊喜、带着问候、带着企盼,像是情人间经历了一番离别之苦后,再度相遇时那样。对方没了声音,话筒处于静音状态。徐杰脑瓜子不笨, 猛然醒悟到这声调的糟糕,面对一个陌生的女性,谄媚味十足,一个稍有防范意识的姑娘,都会对他敬而远之,还会把他看得太无聊、太下作。这不,话筒的哑音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可要了他的命!可说出的话无法收回 ,徐杰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就在他几近绝望时,话筒里终于传出一句:“是我, 徐主任。”语气中少了分甜脆,多了分持重与温婉。接话就好,就有挽回余地。接下来, 徐杰正襟危坐,有板有眼地说了一通她的专业与学校需求吻合,但需要试讲,请她就高一的教材准备一下。搁下话筒后,徐杰回味了半天,头脑再度发热,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温婉里有一种情愫,虽然朦胧,但是十分美好。他不再懊恼,反而庆幸这种失误——不, 不能说是失误,是他刻意发出的心灵讯息, 对方收到了,对方回话了,还给了他温婉! 这意味着接纳、应允!徐杰激动得身子颤抖起来。
这位让徐杰激动、让徐杰颤抖的女性, 名叫周小娟。
三
试讲是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由教研组长定题,在高一年级进行。为了这次见面, 徐杰从办公室的摆设到自己的穿扮,乃至发型都煞费了一番苦心。女孩爱整洁,更爱潇洒,特别是言谈举止,必须得儒雅大方,男人的魅力可不是个空泛的概念。可当见面时, 徐杰又全乱了套,张口结舌、话不成句,冲茶烫了手,递杯碰翻了盖子。事后反思,徐杰挖掘出了原因:虽说几天来一直端详着、揣摩着照片中淡雅而持久的美,但照片毕竟是照片,而眼前的周小娟,清丽温婉的春兰气韵是那样迷人,不由得阵脚大乱。
当然,在前往教室时,徐杰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外语组那些老头子最爱挑剔, 他很担忧,必须提醒她几句。徐杰睇了一眼, 故意落在后面。周小娟领会了。两人并肩时, 他说:记住,今天课堂上的老师只有你一个, 别把这些老头子放在心上,别自乱方寸;教态要从容,目光要平视;对了,语速以慢节拍为宜,不要爆豆似的让人听不清楚……周小娟听得很专注。
评课时,气氛非常活跃,老头子们达成了共识:以往新聘教师,都在学问上、表达上打转转,忽略了对学生的吸引力;这姑娘模样俏美,音质圆润,瞧那班学生,就没一个做小动作的。
当然,教态端庄自如,语速不疾不徐, 是周小娟留给老头子们最深的印象。
周小娟顺利地进入了这所学校。办完入档手续后,徐杰与她单独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了。周小娟日常活动在外语组,工作联系在教导处。徐杰在语文组。就年级组而言, 周小娟是高一组,徐杰是高三组。而高一与高三,在教学上是两片区域。徐杰寂寞难耐又苦无机会,夜里开始失眠。但他是个有法子的人,灵机一动,查开了课表,把周小娟的课时、班级刻在脑海里,从而获得了大量一睹芳容的机会。徐杰精神来了,锃亮的皮鞋,楚楚的衣冠,头发梳得三七分明,然后装着公事模样去那条甬道上走动。周小娟去课堂的途中被截获了。徐杰故作不经意:“周老师这节有课啊。”周小娟含羞带怯:“徐主任来这儿有事吗?”他从容而答:“是的。” 收获甚微,不过一句问候,但他非常得意。这种小把戏偶尔为之是可以的,他不该屡屡去“有事”,这就难免露馅。周小娟也提前上了那条甬道,隐身树后。这时,徐杰正在道上走来走去,张望守候,被周小娟偷偷逮个正着。见他望眼欲穿的焦急模样,周小娟于心不忍,只能闪出身子,脸上腾起红晕, 羞羞一笑,樱唇轻启:“徐主任又有事呀?” 徐杰的心顽强又脆弱,袭击来得太突然,更有对方叵测的笑和那个“又”字,让他的脸臊成了猴腚腚,哪还顾得了回话,慌不择路地逃走。这副狼狈相让周小娟一时愣住了, 半天动不了身子。倘若徐杰能站定搪塞几句, 以他的聪明劲儿,就会从那羞涩的笑里,发现一颗萌动的少女之心,于初恋的纯粹中敞开,那样闪烁灼眼。可笑徐杰贼心强盛,却贼胆如鼠。
窜回办公室的徐杰,也意识到“劫道” 方式的可笑、轻薄、粗俗,不被对方耻笑才怪!当然,这点挫折算不了什么,俗话说,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必须另辟蹊径!徐杰相信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性和活动规律,譬如自己,晚饭后就喜欢在校门口溜达几步。在以后的几天里,徐杰着手观察周小娟的行踪,又根据行踪去分析去判断。校园内楼房林立,行政办公楼夹在其间。南面有座小土丘,上面栽了几棵桂花树,曰桂花坛。徐杰在观察时发现周小娟去那儿待过。开始时,他以为是她对环境好奇,到处溜达一下。接连几次发现后,他就高度警觉了。他发现周小娟在课余时时常在坛边石上,或坐或看书,好像那儿是她的领地,她要在那儿安营扎寨。徐杰趁对方有课时去实地考察, 也坐在那石上,顾盼之间,意外发现了一桩天大的秘密。他一时激动得难以自制。原来, 坐那石上,透过树枝缝隙和楼房边角,刚好可以从窗口看到自己在办公室所坐的位置。这真是太妙了!狂喜之中的徐杰突然又紧张起来——她常来这儿,这么说,自己的一举一动,也等于是暴露无遗。徐杰内心不由得一阵阵发虚,赶紧反思近来自己在办公室的所作所为。因为同事中的那几个靓妹,近期又对他发起了新一轮进攻,不时像猫一样溜进他的办公室,做出种种莎士比亚说的“讨人喜欢的奇怪动作”。徐杰把所有细节过完后, 坦然了。真险!幸亏几年来练就了幽闭自己的本领,在她们动手动脚时,自己像一只躲在凝固熔岩里的昆虫,全须全尾、毫发无损。不然……那可就惨了!
徐杰的兴奋劲又来了,三脚两腿跑回办公室去试。果然,坐在椅上,只要扭下头, 那座石就出现在眼前。这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此后,办公室成了他的宝地,有事没事总坐在那椅子上。趁周小娟专心读书时,偷偷地将她整个人瞅个痛快。周小娟双腿并拢, 书摊在膝盖上,左手抚书页,右手拿一手帕, 时而点下额头,时而点下鼻梁,时而又将手帕在胸前轻摇。这动作天性使然,没有丝毫作秀成分,因而更是娇美无比。徐杰发了情痴, 呆了,手头的事全抛在脑后,甚至连上下课的铃声也听不到,闹出课代表到办公室来唤他去上课的笑话。
过分的贪婪终会坏事。周小娟察觉后便站起身子,隐到后面的树丛中去。徐杰说不出有多后悔,最害怕她会因此撤离。那一晚, 徐杰在床上一直烙着烧饼,铺板吱吱呀呀地叫了一晚上,满房间都是焦煳味。所幸第二天周小娟还是来了,犹犹豫豫的,像是很勉强, 也似乎有怨气,不坐那石,只倚着树身,那树枝叶子偏又格外繁茂,隐隐约约的。徐杰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能照旧前来,已是不错了。
然而,几天之后,徐杰又坐不安稳了, 有欲望膨胀的因素,更多的是不安,试问, 只给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是咋回事?烦躁难耐时,徐杰就拿本子出气,啪啪在桌上摔着, 嘴里嘟囔着:咋回事,是小气、吝啬?还是…… 不想这里一发声,那边就有反应了。周小娟很不情愿地姗姗移到那石上坐一下,分把钟又隐去。徐杰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下来,意会了对方是在告诫:偶尔深情一下是可以的, 但不得发痴。为了证实,徐杰故意灼灼地盯上一阵,勾着头看书的她居然也感应到了, 慌忙闪到树后去。对此,徐杰虽时有不畅快之感,但又不得不承认,在对待感情上,女人比男人理智。
每天见上一两次面,就成了两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反之,内心就失去光明, 灵魂就失去安静。秋雨连绵时,情况就不容乐观了,淅淅沥沥、数日不开。徐杰正在跟老天爷发脾气时,周小娟竟冒雨出现在桂花坛,为了给他个清晰完整的形象,她收了伞, 还在那湿淋淋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徐杰的热泪涌了出来。他又体会到,在感情上,女人比男人炽热。
桂花坛,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缄藏着他俩多少隐秘的情和爱!这种爱,如桂花一般浓郁、香醇。徐杰笃信,从夏至秋,两颗心的相互映照,胜过任何的海誓山盟。
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人都觉得有必要拉近距离。徐杰很快锁定了第二处地方——阅览室。公共场所,谁都能去。心有灵犀的双方, 不需要任何暗示,几乎是前后脚在阅览室出现了。他与她坐一排,中间空那么几个位置, 旁若无人一般。他翻着杂志,憋不住侧头, 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时,她会侧脸看他一眼,于是迅速闪开。有时他觉出那边有动静, 也睇去一眼,她也迅速躲开,目光移到杂志上。徐杰把它解释为心灵的碰撞。
一次,传达室送来徐杰的信。拆开时, 里面跌出一张照片。徐杰看了信后,又拿起照片,妹妹的拍照姿势把他惹笑了。其时, 耳边响起了柔柔的一声:徐主任看啥好东西呀?这么高兴。他赶紧递给她,说是妹妹的照片。周小娟接过,说好漂亮哦,是林妹妹吧? 徐杰一下站起来,脸红耳赤,连声说:不不不, 是同胞妹妹,在大学读书,来信催要生活费的。你看,这是信。周小娟没接信,而是抿嘴乐了: 瞧你,急成这模样了!周小娟欣赏着照片, 说这款式的连衣裙真美,嫩黄的色调也好看, 既高雅又温馨……徐杰坐下,红着脸,不敢看她,却急速地觑了一眼左右,像贼似的偷偷塞给她一句话:你要真喜欢,以后我买。声音虽比蚊哼强不了多少,但他确信周小娟是听到了,因为她突然搁下照片,转身躲开了。
他到底在她面前说出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这句表明心迹的话,若干年后有过兑现, 可惜不是穿在周小娟身上。
……
(发表于《参花》2022年7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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