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夏日的傍晚,周末,有了孩子, 老小区就热闹了。吃过晚饭,大大小小的孩子从房里涌出,水一样把院子瞬间铺满了。因为是老小区,只有三栋多层建筑,大人们之间也相熟,即使彼此叫不上名字,往一起一站,就能毫无障碍地聊起来。
小孩子更熟,一群在旁边小学念书的孩子,有些还是同班同学。时间久了,还互相起外号,大家也都不恼。饭过,大孩子出节目, 小孩子跟屁虫,满院子跑、追、疯。孩子的热闹才是真热闹,能把院子掀上天。
最先下楼的孩子总是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招揽伙伴。大孩子做老鹰,小孩子依次拽住他或她的衣服,神龙摆尾,围捉那只“小鸡”。即将被捉住时引起的尖叫声,很快就会把懒在家里的孩子吸引下来。如果仍有不下来的, 会有相好的伙伴大声喊:“小胖墩,你是被门卡住了吗?”“大眼崽儿,快下来,该你当老鹰啦!”两三个回合后,基本上人就齐了。
毛冬瓜下来的时候,小伙伴们已经聚集到了一堵围墙边。围墙水泥上有玻璃碴子, 是为了防止小偷翻墙用的。毛冬瓜肚子有些不舒服,因而他窝在灯影里,远远地看着小伙伴们疯,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享受热闹的气氛。
大眼崽儿扑闪着两只硕大的眼珠子,瞅瞅围墙上的玻璃碴子问小胖墩:“你能扔中吗?”小胖墩还在犹豫,好几个孩子举起了小拳头:“我能。”
“我能!”
大眼崽儿指指一个蓝裙子小女孩。小女孩捡了颗石子儿扔上墙头,没砸中,石子骨碌碌地滚下来了,小女孩泄气地退到后边去了。大眼崽儿又指指白球衣男孩。男孩扔了石子上去,“噌”的一声,正中玻璃,可是玻璃碴子还是竖立着。男孩赌气地又去找石子了。
小胖墩准备好了,他从花坛摸了一块儿土坷垃,使劲儿扔上墙头。土坷垃被玻璃划成粉末,腾起一团灰雾。大家大笑,小胖墩噘起不服气的嘴唇。
不知谁喊了一声:“要大的!”孩子们如梦初醒,纷纷去找大一些的石头、砖块儿。手里有了“大家伙”,又都站到墙头下。
大眼崽儿问:“谁先来?”这次小胖墩第一个举了手,他捡的是一块儿瓦片,比刚才的土坷垃大多了。他瞄准、扬手,瓦片砸中了,玻璃溅落下来。大家欢呼起来。
大家一一扔自己手里的“家伙”,砸中的, 叫好;没砸中的,垂头丧气。最后是大眼崽儿, 他手里攥着小半截砖,最大。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半截砖划出一个弧线,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两个玻璃碴子,砖头与水泥发生摩擦, 还生出了一溜儿火花,然后跌落到墙外去。大家高声欢呼着,把大眼崽儿簇拥着,跑向院子另一边,又开始了新的游戏。
毛冬瓜肚子鼓来鼓去,跑回家去上了个厕所再下来的时候,院子里正有一个男人在跳脚:“我惹你们了吗?我跟你们无冤无仇, 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男人穿着白背心,黑短裤,身体壮得如铁塔一般,他喊一声顿一下脚,大地都被踏得发抖。院子里的男人呼啦一下圈过去,把他围在了中间,妈妈们则拽着孩子的手,躲在男人们后面。有几个妈妈拉着孩子,已经悄悄退回到家里。毛冬瓜在外面看不清人圈里的情形,想挤到里面去。
“我车停得好好的,你们一阵砖头瓦块, 砸了那些个坑,窗玻璃都碎了!谁指使的? 谁砸的?”黑短裤越喊越激动,脸色涨红, 胸肌发颤,喊声里带着哭音,又蓄满着愤怒。
“今天必须找出凶手来。肇事者,你给我出来!”黑短裤把自己背心都撕烂了。
男人们有的抱着臂膀,有的板着脸,有的在劝黑短裤,可是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劝的什么。小胖墩、大眼崽儿被妈妈拉着,也悄悄回家了。
毛冬瓜终于明白了。他扒拉着男人们的大腿,使劲儿往圈里挤着,说:“我知道真相!”
毛冬瓜感觉头上挨了一巴掌,瞬间就被谁扯出了人群。他听着黑短裤的叫喊声,嘴里不停嘟囔,“我知道真相!”他感觉自己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两个叔叔夹住他,迅速脱离了那个圈子,然后悄无声息地被塞进自己家的门里。
下一个周末到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还是老鹰捉小鸡。小鸡即将被捉住引发的尖叫声传遍了院子的角角落落。
毛冬瓜的肚子早就好了,他隔着窗子对正在游戏的同伴们喊:“我知道真相!”
他看见游戏队伍“哗”地散开,冲向了花坛那一边。
大眼崽儿在妈妈的带领下,正向门外走去。
(发表于《参花》2022年8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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