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父发话由我去接班,子承父业,但我横竖不依。
姐姐噘着嘴唇,当夜执意要回去,母亲强拦不住,无奈朝着女儿一去不返的背影发痴。
此时,躺在安乐椅上的奶奶,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
我不应允的原因很简单,我正在读书,按序也排不上我,姐姐成天泡在家里,希望接老父的班,于情于理,八竿子也打不着我。
消停数日,从军入伍的哥哥拍来一封电报,内容很合我意,我仰头, 扯开嗓子读:荐妹接,弟以学为要,父退和母静养,遥祝奶大安。
我想再念一遍,好让家父听懂、悟透、明理,冷不防,屁股被重重踹了一脚,我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奶奶见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星他妈,我胸口疼。”母亲趁机拉起我到奶奶跟前。
老父的眼睛瞪得像汤圆似的:“满嘴里跑火车,显摆你认字哩, 电文念得人五人六,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前时我问你嗅字念啥,你张口就来,读臭。嗅为臭,单位里的人全笑掉了牙,你爸的脸如同炉子里烤煳焦的烧饼没地方搁,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谁说也不中,明儿去理发店把你的长毛剪掉,下礼拜随我去上班,就这样。”显然,是父亲对我下的黑脚。
事情是这样的,家父有一道业务题,题目是酵子面馒头操作识别有三:一是看,二是嗅,三是拍。怪我,明明是嗅呀,我竟念成臭。
我记得念时,奶奶还在旁边插话:“天底下蒸馒头没有用臭的。太复杂了,拍拍面团, 和拍肚子的声音一样就行。”
我不耐烦地应道:“这字是同音,白纸黑字,上面印得清清楚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自认倒霉。老父丢了大面子。
在我们烟行街,勉勉强强称得上人物的有仨,一个是人民电影院的詹伯,另一位是五交化公司的胡叔,其次就是家父了。
老父何许人也?说起来,吓你半死,他是工农饭店盛胡辣汤的,生人去了,饭勺一颤一抖,啥概念?熟人去了,眼一眯,装不认识,挥起饭勺,又啥概念?
家父不识字,自幼跟着奶奶卖胡辣汤, 后来,就进了公家饭店,城东城西,无人不知老乔家的胡辣汤。
我偏偏不爱老父这一行当,食堂、理发店、浴池、旅社、照相馆,低人一级,处对象, 人家女孩子都不爱搭理。
那几日,觉得未来暗淡无光的我饿了吃, 困了睡,奶奶捣着我腹部,劝说:“不图别的, 咱就图个肚子圆。”
我们魏城有多大,吃饱肚子撑着说,城内公园的笼子里圈着几只猴子,清一色全是公的。大马路不少,交通岗亭只一个。值得炫耀的乃属七一路,人烟稠密,商号林立, 叫得上名的部门全扎堆于此。
工农饭店就坐落在七一路路南当中,三层大楼,五个连在一排的大门,气派、漂亮, 上面悬一个匾:工农饭店,落款:桂春。
周一,家父在前,领着我走进了工农饭店。餐厅十分宽敞,入口处的两个窗口是售票处。东西两边是红漆正方形餐桌,从这头摆到那一头,每张桌子设四条长凳子。东墙悬挂着卫生宣传画,西墙工工整整写着十个大字:主动、热情、诚恳、耐心、周到。中央是一个玻璃房子,里面摆着各种凉菜及烟、啤酒等。玻璃房两边是大小不一的售饭窗口, 后面就是生产操作间。木质楼梯躲在不显眼的南墙根儿。登二楼,也是餐厅,雪白的墙, 能映出人的地板。桌子是圆的,设八张椅子, 餐桌台布上印着饭店的名称。两盏巨型吊灯从天花板垂下,吊灯上有无数个玻璃圆灯。墙上还有装饰华丽的壁灯,这情调分明是承包酒席的。
三楼楼梯口的对面是办公室,四周挂满了锦旗奖状。饭店主人是个女的,姓向, 五十岁上下,满面红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她笑嘻嘻地抚摸着我的小平头,对父亲说: “乔师傅,这就是臭儿?”
我发窘的脸上有些发热了,头一扭,横道:“我叫乔卫星,满十六岁。”室内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向主任收了笑容:“这孩子,气门挺足的。”接着,便做出一种严肃的样子,迟疑了一两秒,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大道理、规章制度和行业术语,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几乎没记住什么。
这次接班的有三个。一个是瘸子,叫勾勇刚,比我大几岁。他爸是烧油茶的能手, 可突发脑溢血,栽倒在了操作台上。单位念及他是先进生产者,特批了他儿子接班。另外一位是个女孩,叫柳小芽,一双大眼睛不停歇地眨,脸红得像西红柿,长长乌黑的头发用红色小手帕系着,上身穿合体半旧女军装,下身穿瘦瘦洗得泛白的工作裤,紧紧箍着一双细腿,肩上挎着军用书包,给人感觉似一盘儿下酒莲菜,想扑上去咬上一口。刚才向主任说我是臭儿时,我瞥见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憋住笑。至于勾勇刚,没吱声,然而, 我却看出了浮现在他嘴角幸灾乐祸的笑。
各自领了一套工作衣帽、围裙、服务胸牌后,我们和向主任一起出了办公室,开始认楼层、进班组、上岗位。此刻,我算坐实了当厨师的命。
二
工农饭店的前身是好喜来饭庄。好喜来饭庄由秦氏三兄弟悉心经营,三兄弟的私房菜因独树一帜的色、香、形得以扎根魏城。后来,好喜来饭庄被推倒重建,盖成了如今的三层大楼,是集餐饮、住宿于一体的昼夜营业的综合性饭店,字号也换成了工农饭店。秦家三兄弟有走有留,享有很高声誉的私房菜随着时代变迁,渐渐消失。
我盛汤的美梦落了空,被分配在二楼负责看笼,说白了,就是伙夫。勾勇刚他妄想去一楼水饺部,结果和我同班,被定在了刷碗部。小芽也和我俩一锅烩,当了同层招待员, 但她更想干售票员。
二楼拿事的是崔师傅。新生力量加入, 他却不屑地埋头在砧墩上剁肉馅,浑身上下颤动,两只招风耳后夹着烟卷,伴着节奏不停地在抖,但就是掉不下来。
这时,勾勇刚忙不迭地掏出一盒魏城产的“叉拉腿”香烟,恭敬放在桌上。
崔师傅斜了一眼,二话不说,先用手捂住烟,然后捋进了围裙兜里。他正经敲打道: “光长个子不行,要长眼色,长脑子,知道劲儿朝哪儿使。干活儿去吧!”
对于崔师傅的装腔作势,我压根儿不以为然,摆什么谱,不就是个厨子。勾勇刚至于吗?送盒香烟,屁用没有。小芽望着我莞尔一笑,立刻去了。
头天就撞上了喜宴。喜主是詹伯,他儿子结婚,包了十八桌酒席。詹伯是人民电影院的检票员,烟行街无人不晓。日日在街里遇见他,总是挺胸叠肚,好让我羡慕。你想, 人家天天和电影打交道,那是多么大的福气啊。
记得有次我去看《战斗的早晨》,挤了半天队,书包带都挤断了,幸好,鞋没踩丢, 才买了一张第二排的座号。
离午时尚早,操作间已经忙了起来,刀切、油炸,排风扇、搅面机的声音响成一片。
热心的胖婶嘱咐我:“看笼,须记牢时间, 要准时准点地起笼。否则,超时、差时均对食物质量有大影响。其次,我们的火炉和家用的正巧相反,它是倚烟囱取自来风,炉门一关,火就旺起来了。”
领悟了,我立马投入其中,锅里续水, 炉里添煤,笼壁细擦,台上清理。我听旁边有人喊了句:“上笼。”我找托盘端碗装笼, 共八道:扒海三样、四喜丸子、米粉肉、小酥肉、料子鸡、红羊肉、蒸全鱼、八宝饭。
一切就绪后,崔师傅细察了一遍,虎起了脸,锅里没上气。我赶紧往炉里加煤,不知怎的,烟囱就是不冒烟。崔师傅拿起火钩, 打开炉门,死死盯着我:“没玩儿过?”我摇摇头。
他说:“生瓜蛋子。”话音刚落,勾勇刚凑过来逞能:“崔叔,我会,俺在姥娘家烧过烟炕。”接过火钩,他就开始掏炉底:“卫星,煤层太厚,死渣和煤混在一起了,自来风炉,煤越薄,轻轻地钩几下,火就越旺。” 勾勇刚说的一点不假。烟囱里果然冒起了浓浓黑烟。
崔师傅交代:“你俩记住,午时一点起笼。”勾勇刚问:“火要旺要微?”崔师傅声音洪亮,直白:“要大火。”
“放心吧!”勾勇刚美美地答应。气升上来了,从良心上说,勾勇刚挽回了我的面子, 我对他产生了点好感。
大门外,鞭炮声鸣响起来。喜宴准点开席。操作间的各项工作也告一段落。于是大家趁空儿瞧热闹。
魏城这地方有个风俗,就是谁家办喜事, 来宾都要争先恐后地往主家脸上涂抹油彩, 如鞋油、锅底油污、广告色等,以营造热闹喜庆的气氛。
胖婶把准备好的皮鞋油全挤在香巾上, 勾勇刚又特意在上面涂了点儿芥末油。詹伯正八面玲珑地向客人敬酒时,背后有人紧紧抱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被重重地涂上了油彩。
本来是个大喜日子,詹伯却觉得受了委屈,刺鼻、灼眼,不停歇地打喷嚏。多么风光的人物,顿时变成了玩物、小丑、笑柄, 餐厅响起一片欢呼声。
“笼着火了!”
猛然间,只听得操作间有人尖叫。我回转身,眼见笼台上是赤焰飞腾,火舌舔着熏黑的墙壁,立刻就要燃到屋顶来。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大家伙慌了,手忙脚乱地找物件灭火。
我想奔过去,但是我的两只脚不听我使唤,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倒是勾勇刚一瘸一拐的,比兔子还快,端起一盆水无畏地朝火苗泼。
“不能用水,快去打开炉门,多多加煤, 压死火头。”胖婶嚷道。此刻,有一个人冲了过去,是崔师傅抱住厚厚的面布袋扑向了火笼,继而有人高举白案组的大棉被,把整个着火的笼盖捂了个严实。眨眼工夫,吼着的火势熄灭了,烧得焦黑的笼散发出刺鼻难闻的煳味。
火灾被战胜了,但崔师傅的脸成了金脸, 我不由得联想到人民公园里的两只猴屁股。
崔师傅蓦地用双手扼住勾勇刚的脖子, 不让他出气,使劲儿地掐,叫着:“龟孙, 真能烧火呀!你烧过烟坑,我看火焰山也是你小子点着的。”随即,他松开手,一个大耳光扇在了勾勇刚的脸上。勾勇刚像一头小羔羊一样声嘶力竭地咩:“冤枉,你要打……” 话没说完,崔师傅又是一个大耳光。
胖婶连忙拉开他们,打圆场道:“老崔, 孩子家初来乍到,活儿干得有点过并不是恶意。再说,怪我们没讲清楚,锅里须不间断地续水。”
勾勇刚替我挨了耳光,我过意不去,我走近崔师傅,提高音调紧逼道:“还让不让人说话了?谁让你强调烧旺火,你又没说锅里续水。”
我和勾勇刚一个鼻孔出气,勾勇刚急赤白脸地朝我努努嘴,我懂他意思,准备和崔师傅打架。胖婶快步冲过来,又拉又扯地把我拽了回来,敌不过她的坚持,我和勾勇刚只能作罢。
恰在这时,小芽来报:“主家催上热菜。” 人人头都胀大了,众目光齐聚在崔师傅一个人身上。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可崔师傅独自蹲在角落里,装聋作哑般纹丝不动。晚了, 一切都太迟了,没有招数补救。
来宾闻到了焦煳味,笼着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饭店。向主任在前厅给客人频频拱手作揖,又派人支援。热菜换成了大杂烩、胡辣汤、油茶、锅贴儿、炒米、卤面、灌汤包子等。赴宴的人里有一个声音这么喊:“我们来是吃酒席的,不是来品尝大众饭的,快上菜。”于是,许多声音叫了起来。一把年纪的反复说着四喜丸子,气血方刚的起哄要海三样,抱着孩子的喃喃念叨八宝饭。还有人跳出来骂:“退份子钱,老詹躲了。”
冤有头债有主,詹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崔师傅。崔师傅真能沉住气,照例蹲在老地方,蜗牛一样不抬头,耳朵上的烟卷还依然夹着。
詹伯不顾及自己的花脸,颤抖着手,指着他说:“崔老弟,我找你订桌,你张口每桌低于十八元不接,我没讨价,出二十元。在场诸位听好了,我出了二十元一桌。热菜呐?你吹嘘这,吹嘘那,你的拿手菜是米粉肉!米粉肉在哪儿呢?呈上啊。老肉头,就是个猪,也该哼一声!”
詹伯怒冲冲,眼睛发绿,唾沫星子乱喷: “别家饭店都是抹鞋油,呸!你这也不知掺了啥玩意儿,呛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还找我看电影,成全你,起来呀,看吧。”眼看要动粗,旁人赶快劝阻拉开。
突然,席上出现了另一个疯狂情况。屏风一字排开,躺在地上,筷子似箭,空中飞舞, 盘子滑落,刺耳哐啷,椅子四腿朝天,汤汁、菜叶、粉条、海带、豆筋直溅雪白墙壁。
一个醉鬼掷起酒瓶,不知砸着人没有。新郎护着新娘藏进了洗手间,詹伯朝餐桌底下钻。
小芽在人堆里嚷叫:“流氓,有人耍流氓!”于是吃客们大乱,躲的躲,散的散。
临下班,店领导召集二楼员工开会。会上, 向主任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崔师傅一顿,撤掉了这家伙负责人的职务,扣除当月工资和个别人的奖金。至于包桌主家,饭店将给予一定的补偿。强调每位职工不仅要爱岗,且要更加敬业。最后,向主任做了自我批评,她说, 新员工入列,应该进行岗前培训。
不平静的一天。我邀请勾勇刚到南门口喝鱼汤,小芽爽快答应作陪。我要了点白酒, 勾勇刚呷了一口酒,迫不及待地询问小芽: “大庭广众叫唤啥?”小芽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答:“有个家伙,假装要调料,却偷偷摸我大腿。”
勾勇刚眼睛不安分地死盯着小芽,鱼刺也没卡着他喉咙眼,他说:“我哥们儿弄到一盘磁带,你俩如果有兴趣,可以跟我去他家。”小芽看着我。我胆小,怕生事,以太累为由推辞了。
家里已晓得笼着火的消息,妈妈拉着我的手,上下细细打量,生怕我身上少了什么部件。家父没有责备我,默不作声,扔了一地烟头。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絮叨道:“你命里缺火,这下可好,都不怕了,将来的路就平坦。”
睡前,家父一反常态地把我叫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讲了好多话,道出了为啥让我提前接班的缘故。
家父自认为看透了形势。希望我尽快掌握烹调技艺,并再三告诉我,做厨子不丢人。关于我姐姐的事,我俩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里早有了打算。
这一夜,我失眠了……
三
岗前培训,实则就是做做样子,既不能脱岗,又得和往常一样,准点来,按时走。日日例会,向主任照本宣科地讲些烹饪基础理论。如菜肴源于火的发明,万物皆由饮食而得,商代丞相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厨师。列举精品原料有:山八珍、水八珍、菌八珍、草八珍。阐述了食材的鉴别、选择、加工, 一物各献一性,一碗各成一味。
我渐渐懂了点皮毛,如如何辨别奶汤与清汤,八角也可叫大茴,吃过的橘子皮能变废为宝炒兔肉,糖糕是烫面制作,馒头是发面的,红与白案的不同等。
轮到实践操作,向主任苦笑一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各自能否手到、眼到、嘴到,全取决于你们的造化。”
与此同时,我的工种有变动,改为砧板帮厨了。勾勇刚继续刷碗。砧板帮厨,顾名思义应定为红案,更准确地讲,是给师傅捣杂。二楼这副挑子,换新调进来的秦师傅担。
据胖婶说,秦师傅是黄河以北长桓人, 响当当的人物,工农饭店前身好喜来饭庄的大掌柜,素有魏城第一刀的美誉。他排行老二, 大哥早已去世,其弟务农,秦师傅曾调离饮食公司,在水利工程公司的食堂干主厨。向主任为了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托了大领导,总算让他归队了。他是个年届花甲的老者,眉毛似乎比胡子还长,消瘦但还算硬朗,脸色称不上红光满面,却泛着红润。
在秦师傅手下捣杂,如果不是家父和他交情深,估计帮人家提鞋也不会相中俺。从跟上他那天起,秦师傅对我并没有进行许多调教,每天只是让我清扫、择菜、宰鸡、刮鱼。没歇息的空儿,挤点闲就得切马蹄葱、干辣椒角、姜米、蒜片。一连整月有余,都是这一套。
天长日久,我感到了腻烦、枯燥、失落, 以致对秦师傅的厨技产生了疑问。我开始犯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起初,隔三岔五地搞点小动作,人家没搭理。一次两次没效果, 我便我行我素,乘兴抡刀向姜块儿砍去。
秦师傅接招了,他右手举了一下,又放下了,看样子,本来是想打我一拳。接着, 他脚底生风,夺过我手中的刀,示意我一边待着去。他顺手拿了个已削皮的土豆,上去一刀,切成两半,然后切成均匀薄片,再用刀轻压,平铺排成了扇形,接着,案板上响起了轻微的“噔噔”声。土豆成了土豆丝。
秦师傅任意取出一根在我面前晃,不温不火地说:“小子瞧仔细,它如发,可以穿针而过。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像没头苍蝇, 学厨如做事,要有章有节,一步一步来。欲速则不达,切勿浮躁。精明不等于能干一番事业,小精明会害了自己。”
我迟迟一言不发,我完全被秦师傅行云流水的刀技给折服了。从那天起,出身厨师之家的我,对这一行有了新的认识。秦师傅的一言一行如一根皮鞭,轻轻打在我的身上, 让我变得收敛、务实、理智起来。
落黑,家父前脚走,我拎着沉甸甸的礼品在后跟。
秦师傅住在魏城的一条老街上,是不显眼的独门独院,单从斑驳失修的墙壁,就能看出户主的颓势。
带着湿味气息的老屋里,沏上一壶茶, 燃根香烟,两人山南海北地喷空,正题只字未提。差不多了,双方辞别,打道回府。
路上,我问家父:“恁俩正事没说一句, 是他不想教我吗?”
父亲怒骂:“缺心少肺。”
家父为了我学厨技,真是煞费苦心了。他托白铁社哑巴,打造了一整套铜制雕具, 寻废旧门市部,捡了口锈蚀破炒锅。
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学吧,上班依旧洗洗刷刷、窜窜刮刮,归家操起破炒锅, 练翻冬瓜皮,簸砂子,转蜂窝煤渣。累了就坐灯下雕刻萝卜、红薯、葫芦。
奶奶躺在安乐椅上说:“铁杵磨成针, 水到渠成。”
(发表于《参花》2022年12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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