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从中午十二点开始。
一片嘈杂声中(通常是母亲的叫骂),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随便从床上的衣服堆里抓一件套上,趿着拖鞋打开屋门,迎接刺眼的阳光和母亲大人的问候。她一边摔盆摔碗地做饭,一边看也不看我地说:“舍得起了? 要喂猪喽!”我不搭腔,胡乱用凉水冲把脸, 静静地坐在饭桌旁,等待脸自然风干和我的“猪食”。
除非妈病得说不了话,否则她的唠叨是绝不会停的。“二十大几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昼伏夜出,跟个吸血鬼似的……”我照了照镜子,瞧着我那苍白干枯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还真像。“毕业两年了,一点儿正经活儿不干!还得靠爸妈养着。看看你爸,六十岁的人了,还得跟一群壮小伙子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儿,你在家美滋滋地歇着, 这饭你也能吃得下?”我静静看着她,突然哼哼了两声——我不是猪么,自然要有个猪样。她气得翻了翻白眼,向后退了两步,终于靠墙站定,扭头走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开始尽情享用我的“猪食”。吃完后,把盘子舔得亮晶晶的, 这样就不用洗了吧,哈哈。
吃完自然不能立刻再睡,我上QQ,看看能勾搭上哪个“狐朋狗友”。连问了几个, 居然都在忙。大树居然都结婚了!根本没通知我,这孙子。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特别晚熟。我的同学早已如熟透的果子般纷纷坠落,只有我还青涩而倔强地挂在枝头。可我这果子, 还能挂几天呢?
这会儿街上的人特别少,大概吃完午饭, 都在午休吧。街边,修车的拐子正在熟练地干活。我走过去,直接在他的躺椅上躺下, 拉过一块儿不知什么年代的布盖脸上。
“嘿!你小子,吃饱喝足了,又跑这儿来挺尸啦?那是抹布!”
我立刻揪下来扔了。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看他阳光下忙碌的背影,这样的生活, 有意义吗?
“哎,拐子!你干这行儿多少年了?”
“没大没小!你小子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二十多年了得有!”拐子说起来,居然还有几分自豪。
上小学时,我天天从这儿路过,那会儿拐子就在了。一帮小男孩儿走过拐子的摊儿前,总爱一齐大喊:“拐子!拐子!”喊完就跑。都知道拐子追不上。拐子也不追,总是带点无奈地看着我们笑笑,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我那时也没少跟风跑,想起来脸有点发烫。“你这一天能挣几个子儿啊?”
“当我是为了钱呐?这才是生活!”
生活,生活!还是生活!
这真是他想要的?我不信。
我的生活,又该是什么样儿呢?
“大仙儿,上班呐?”我来到老王面前, 一屁股坐在马扎上。
老王瞥了我一眼,继续低头翻手里一本泛黄的旧书,“靠边儿靠边儿,别耽误我做生意。”
我拖着马扎到墙根儿,坐到和他平行的位置。
“您这坑蒙拐骗一天能挣几个子儿啊?” 我学他的样子,故意不看他,盯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流。
“少糟践我们传统文化!你小子不学无术!懂什么?”大仙儿还有点儿动气了。
“好好好,我不懂。您搁这儿传统一天能得几个子儿啊?”
“随缘。”老王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 下岗后才蓄起的小胡子被风一吹,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大仙,我昨夜偶得一梦,您给解解?” 我装得一本正经。
大仙不说话,我就当他同意了,自顾自说起来:“不知为何,梦里我突然揪自己的眼睫毛,也不觉得疼,一把一把往下拽……” 我瞅了他一眼,还没反应,就继续,“揪下来一看,也不是眼睫毛,是洁白的羽毛,也不知是天鹅毛呢,还是鸭子毛……”老王甩给我一本书:“自己查!”
我一看,是本《周公解梦》,我现在的困惑,周公三千多年前就给解决了?
仔细一翻,还真有!没想到掉个睫毛还分好多种情况,老人、女人、小孩,各不相同, 按我单身这种,对应的是——爱情运势转好! 嘿,我要走桃花运了?!
“妈,累了吧?我给您捏捏肩。”
妈停下洗碗的动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要干啥?”
“不干啥不干啥,就是看你太辛苦了, 这不尽自己的一点力嘛。”
“那你来洗碗!”
“那不一样不一样,快坐这儿,我给你好好揉揉。”
妈坐下,闭上了眼睛,看来还挺舒服。
“妈,瘦猴回来了。”
“滚!”
“你看你,话都不让人说完。我俩多少年的同学,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不该请人吃一顿吗?”
“该!自己挣去!”
“唉。”我使劲叹口气,“回回都是吃人家的,我一回也没请过。要不这回还是让他请吧。”
妈咬咬牙,掏出五十。“赶紧走,享受不起你这贵族服务。”
“五十块连吃串儿都不够!”我说着, 手上加大了力度。
妈又掏出五十。“多一分也没了!”
我拿了钱就跑。妈坐在那儿反思:“我为啥要掏钱让他去喝酒?”
“英子跟我吹了!”瘦猴蹾下扎啤杯, 一脸悲戚。他跟前儿坐着我们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这一会儿工夫叨叨几十遍了,赶上我妈了都快。喝酒!”我拿杯碰他的,其实我也喝顶了,陪兄弟嘛这不是。
“你俩不一直挺好的嘛,咋回事啊?” 眼镜忍不住问。
“咋回事?我也想知道咋回事!她居然说我、说我……”
瘦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没注意到大家都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哥几个一直觉得俩人不般配,虽然瘦猴追着英子一块儿到了外地,但以瘦猴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在大城市体面地生活。没想到这事好像还有别的隐情,这胃口就都被吊起来了,都追着问:“说你啥?”
瘦猴又长喘了两口气,平复下情绪才说: “她说我不像个男人!”
沉默了一两秒钟,大伙儿轰的一下全笑了,胖子把酒都喷出来了。
瘦猴生气了:“笑啥?”冲我说,“咋, 我不像吗?”
“像,像,确实挺像的,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眼镜又问她为什么这么说,瘦猴生气地说:“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对她多好啊, 掏心掏肺的!”
胖子不怀好意地问:“你俩到哪步了?”
瘦猴一瞪眼:“啥到哪步啦?”
“问你俩亲密到哪步了,拥抱、亲嘴了没?”
“说啥呢,”瘦猴一脸正气,“我能干那事儿?”
“那手总拉过吧?”
“没!我们是纯洁的爱情!”瘦猴义正词严。
大家又笑开了锅,胖子指着瘦猴:“你小子活该!”
听说瘦猴回家一礼拜都没出门,天天就在家窝着,我们实在不放心,约好了一块儿跑来看看。
一瞅瘦猴的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真该让我妈来看看,成天说我屋是猪窝,这才是真正的猪窝哪!
扔了一地的外卖盒,至少有四五天的。
我赶紧开窗通风。“瞅瞅你这天天外卖吃的,打的嗝儿都一股地沟油味儿!”
“有吗?”瘦猴哈口气自己闻闻,还陶醉其中,“多香啊。”瘦猴的头发都打绺了, 脸上一层层的油,看样子这些天连脸都没洗。
“叔叔阿姨呢?”胖子问。
“回老家了。说是不要我了。”瘦猴说得波澜不惊。
“你振作一点啊!”眼镜夸张地摇晃他, “天涯何处无芳草!”
瘦猴随着眼镜的摇晃前后摆动,像棵无根的野草。“芳草多得是,可我头上,一棵也没有!我就是个秃子!”瘦猴“嗷嗷”地哭起来了。
大家瞬间安静,还在品味话里的意思。瘦猴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哥几个轮番上阵,都劝瘦猴想开点,留在家也没啥不好。虽然咱这儿才是个四五线的小城市,可近几年发展很快啊,何况还有兄弟们不是?其实我们几个半斤八两,都没啥正经工作,可劝起人来还跟真事儿似的。
我心烦意乱,跑出来,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棍。守着旁边的冰糕摊似乎能凉快点儿。
我跟瘦猴几个认识了得有十来年了,中学时就是同学,大学时虽然各奔东西,可寒暑假还常在一块儿聚,那会儿一个个都还雄心壮志的,都想在大城市打拼一番,闯出一片天地来。毕业半年,我和胖子花光所有积蓄, 灰溜溜地回来了。眼镜多撑了三个月,只有瘦猴还硬顶着,我们开玩笑说瘦猴全凭瘦, 吃得少,比我们顶得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爱情的力量。现在这力量也没了,瘦猴也回来了,我们这几个干零工的还得商量着给瘦猴找个活干。
唉,我叹了口气。这大太阳晒的,地上都想冒油,离了冰棍可怎么活呦。看路上这些匆匆忙忙的人,都忙着干啥?不觉得热吗?
一个阴影挡住了我。又一个买冰棍的。
“我要根这个!”
清脆的女声。真好听。
我抬头。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了。
嘿!大仙儿算得真准!是哪位大文豪说的?“像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吹进了我的心田。”我的心花,开了。是怒放。
这女孩的美,怎么形容呢,对,是超凡脱俗。清秀的面庞,清秀的眉眼,高挑的身材, 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当儿,她已经买了冰糕,转身走了。
我像个傻子似的,叼着根冰糕棍在后边痴痴地跟着。
她走到公交站,站在公交站的一头等车, 我就靠在另一头。
阳光下,我能看清她脖颈处闪着的金色绒毛。嘿,我这眼神儿可真好!
我正一根一根数着呢,车来了。几路车我都没看,就跟着上去。
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出神地看着窗外。在想心事?
回到家,我提出要摆摊卖冰棍。没想到妈还挺支持:“干啥也比在家躺着强!”
“那您多支持支持?”我做出个捻手指的动作。
“那必须的!”她起身就去翻箱倒柜。钱藏得这么严实吗?
老半天,翻出两个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矮粗圆柱体来。
“这啥啊?”
“你姥爷的,咱家的传家宝!”说完就拿到水管那儿去洗。
又老半天,才拿回来。这才能看出来, 好嘛,是俩保温桶!
“呃,咱家的传家宝我可不敢轻易用, 万一坏了咋整?这宝贝咱就别拿出来示人了, 还是收藏起来吧,哈。”
“不不不,这正是发挥它作用的时候!” 妈还挺慷慨。
“妈哎,您是我亲妈吗?人家做买卖都是租个门脸,您这儿倒好,就俩保温桶!”
“这就是你的第一桶金!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了,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桶我见了,金呢?妈呀,你可怜可怜你儿吧!”妈根本不听我哀号,一溜烟儿走了。
我坐在马扎子上吃冰棍。旁边放着我的传家宝保温桶,桶上靠着的纸背子上是我手书的“冰棍”两个浓墨大字,颇有几分颜体的味道。
我一根接一根地吃着,心说她怎么还不来,我摆的地方不对?
“你这,卖吗?”一片阴影挡住了我。我抬头,一个瘦高个杵我面前,晃晃悠悠的, 一米九吧得有。像根竹竿挑了件衣裳,最上边还有个鸟窝。
“卖啊。”
“最便宜的多少钱?”
开张就碰见这么个抠门的。“五毛。” 我没好气。
“嗯,给我来俩!”甩出俩五毛钢镚来。
我挺不情愿地给他翻出俩小布丁。他全撕开,两根一块儿含在嘴里。
我看他好像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就问: “您是干吗的?”
这位背起双手,悠然地望向远方的天空, 含糊不清地说:“我是个诗人。”这时,化了的冰糕水不合时宜地顺着两边嘴角淌了下来。
哦,那我懂了,也是个无业的。“您是一毕业就当诗人了吗?”
他依然望着天空,丝毫没有要擦一下嘴角的意思。“我当诗人还用等毕业?”
我强忍着要给他擦嘴或者俩嘴巴子的冲动,“大作能拜读一下吗?”
他很不屑地“嘁”了一声,“我写不写诗都是诗人。”
“赶紧滚!上一边儿练翻白眼儿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也就只有一步。“你这样儿,有意思吗?”
嘿,我这暴脾气,都是无业游民瞧不起谁呢?
我“噌”地站起来,没想到他说:“其实我看你挺有诗人的潜质的。”
我愤愤地抄起东西走了。惹不起躲得起。
“呦,全光啦!生意这么好吗?”老妈挺惊奇。
我打着哈哈往屋里走。
“哎别走,钱呢?”
我扭身捂着肚子往厕所跑。
“说吧,你小子到底偷吃了多少?”
“给给给,都上交。”我从厕所出来, 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给她,一头钻进我屋里。留她瞅着手里的俩五毛钢镚发愣。
地上,散落着十几根冰糕棍。
“哥几个,敞开了吃,管够!”
“嘿,敞亮!”
瘦猴几根冰糕下肚,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别光顾着吃啊,都看着点儿,见美女来了招呼一声!”胖子埋头猛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来了来了!”眼镜推了推眼镜,指着不远处。
我兴奋地定睛一看,顿时丧了气。“什么呀,根本不是她。”
“挺漂亮的呀。这还不满意?”胖子夸张地擦了擦口水,“知足常乐懂不懂,要什么自行车?”
“你不懂。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我拽了句文,心里特佩服自己,真有文化!
“你等你那瓢去吧!”胖子说完就追着跑过去,嘴里还吊着戏腔:“妹妹,哥哥来了!” 这胖子,真靠不住!
不是说什么所至什么为开来着?都是骗子!
我被妈赶出来,找个树荫凉儿坐着,继续卖我的冰糕。像我这样的二道贩子,卖一根也就挣几毛钱。
大老远瞧见一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个儿挺高,肚子挺大,是个孕妇?
近了,哦,是诗人。
他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东西来。仔细看了看,是个存钱罐,看年份跟我家这俩传家宝有一拼。把这古董藏在怀里是怕人抢吗?
“我要入股。”
“你要干啥?”我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已经举起那古董摔在了我的面前,差点儿砸到我的脚指头。
碎瓷片纷飞,钱到处滚。好嘛,连钢镚儿都有!
“您这可是笔巨款啊,凑一块儿五十吧得有。”
“嗯,差不多。”诗人用脚把钱拢到一块儿,“数数?”
“别介,您收好喽,我也没同意呀。”
诗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个大傻子。
“你难道会拒绝?”
“我为啥不拒绝。”我心说我这个体户干得好好的,又不缺你这五十。
“也难怪,你又不懂哲学。”诗人点点头, “境界不够啊。”
“我境界低,您境界高。”我低着头不搭理他,任他在那儿滔滔不绝。
“多少钱一根儿啊?”这当儿,有人问。
“一块两块的都有……”我边说边抬起头来。不好!城管!
俩穿制服的同志笑眯眯地看着我。
诗人就在旁边站着,无动于衷,不为所动。
我立刻满脑袋汗。“我买来自己吃的。哈哈,哈。”我自己都觉得笑得生硬,声音还发颤。
旁边儿路过的一人还不识时务地伸手递过两张一块钱来:“要两根儿。”
我跳起来把钱塞还给他:“都说了自己吃的,不卖!”
“别激动啊小兄弟,”制服同志依然和颜悦色,“有营业执照吗?”
“我真是自己吃的!”我打算死硬到底。俩人不说话,一齐看着旁边我手书的“招牌”。
我一把抢过那破纸背子就撕,俩人已经一人一个,把保温桶拎了起来。“先替你收着了啊。”
“那啥,冰棍儿就请弟兄们吃了,把‘传家宝’还我!”我在后边跟着。
我垂头丧气地拎着桶回来,诗人居然还没走。
“那啥,你的那个提议,我认真考虑了考虑,这样,咱下周开个‘股东大会’,会上合议一下。”
“咱还有股东大会?”
“那当然。”
胖子、瘦猴、眼镜蹲在地上,抬眼瞅着我和诗人。
诗人居然穿了身笔挺的黑西装,还扎了条花里胡哨的领带。头上依然是个鸟窝。
我正在滔滔不绝地畅谈“公司”的美好前景,那饼画得自己都有点陶醉了。
“当我们一起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的时候……”我说着低头一看,不由得有些恼火。
“都别吃了,听见我说啥了没?那嘴就没停过。”
“说你呢,别吃了。”胖子嘴里不停, 伸手去扒拉瘦猴。
“你说的冰糕管够我才来的。”瘦猴一只手挡开胖子,继续猛啃。
我看着一地的冰糕棍,心里直滴血:我的启动资金啊!
眼镜吃得很斯文,但嘴下丝毫不慢,边吃边说:“我可听说,那非法集资的都给抓起来了啊。”
“入股!是入股!”
“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骗我们掏钱。” 胖子一针见血道。
“噢,是这样啊,”瘦猴作恍然大悟状, “我吃好了拜拜。”
我一把揪住瘦猴衣领子给他拽回来。
“你说两句啊。”我向诗人求助。
诗人干咳两声,又整理了一下领带。他慢步走上前,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向蹲着的三位伸出手:“给我来个蛋卷。”
我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正事儿!”
诗人优雅地护住刚拿到手里的蛋卷冰激凌。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臀部:“这就是正事儿。”
他拆掉外包装,将手里的蛋卷冰激凌火炬般高高举起:“这样一个蛋卷,放在保温桶里,就只值一块。可放在冷饮专卖店里, 就可以卖五六块乃至更多。为什么?”
他环视一周,见那几个终于停下嘴了, 就自问自答:“这就是格调。这跟写诗是一样的,唐诗宋词能跨越千年传唱至今,可现在很多人写的就只能算顺口溜……”
“少、少说写诗,说格调,说咱的店。” 我赶紧打岔。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诗人接着说, “保温桶,就是顺口溜,是下里巴人;冷饮店, 是唐诗宋词,是阳春白雪……”哥儿几个似懂非懂,听得一愣一愣的。
“……正规化,是趋势,是……”诗人的“长篇演讲”终于已近尾声。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啪!”地一拍掌: “哥儿几个!信得过我的,咱就一起干!”
几个人甩掉嘴里的冰糕棍,都站了起来——估计也吃不下了。“干就干!”
大伙都出了钱,有多有少,我出得最多, 算是当家的大股东。还别说,到这关键时刻, 老妈还真给力。不过她说,这是准备给我结婚的钱,要是挣不回来,结婚就只能靠自己了。我咬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接了过来。
临街边租了个门脸,这我早瞧好了,挨着学校和生活区,生意准保好。
小店装修一新。店面不大,但对于卖冷饮来说,也足够了。
招牌做了霓虹灯装饰,晚上通上电,“冰岛之恋”四个字荧光闪烁,老远就能看见。店名是诗人起的,他原本起的是“冰心玉壶”, 我觉得雅则雅矣,但不够亲民,让他换个能吸引年轻人的。最后大伙一致敲定了这个。
择吉日开业。大伙进货看店轮着跑。
这天我看店,我趴在桌子上琢磨,想把我的这段“传奇经历”弄个小说出来。这几个小子,说是去采购新货,谁知道是不是跑哪儿玩去了。
“我要根这个!”来客了。
这声音——我抬头。
世界归于寂静,阳光转为柔和,万物充满色彩。
“像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吹进了我的心田。”我的心花,又开了。这回是彻底地绽放。
嘿!我的美好生活,这就来了!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露出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真最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