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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宇小说集《冬泳》中的叙事美学
2025-02-26 16:21:26 来源: 作者:张馨月 【 】 浏览:270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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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宇,是一个出生、成长在沈阳市铁西区的当代作家。他的短篇小说集《冬泳》, 讲述了在经济转型的过程中,沈阳铁西区的工人们在下岗之后自谋生路的尝试与遭遇。在叙事方式上,他运用第一人称,以“我” 的视角在增加叙事真实感的同时也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采用“水”这一虽然在写作中常见但被他赋予不同含义的意象;班宇的小说在可以“看”的同时也可以“听”,他通过文字描摹声音,将听觉与视觉相结合,构成一个更加立体的世界;小说的结尾与正文的轻松愉快构成对比,幽默诙谐的叙述最终导向了悲剧的结局。

 

一、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

 

   叙述者是故事的讲述者或呈现者,是引导读者理解故事情节的关键角色。叙述者可以选择第一人称、第二人称或者第三人称进行叙事,不同的叙事视角影响着读者阅读的效果。班宇的《冬泳》大多采用第一人称“我” 的叙事视角,其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我” 作为文章的参与者,从“我”的视角讲述别人的故事;二是“我”作为文章的主角,从“我” 的视角讲述自己的故事。

   (一)“我”作为参与者,讲述别人的故事

   班宇小说中的“我”并不全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讲述别人的故事,也同样是故事的参与者,“我”与故事的主人公有着一定的关系。如《盘锦豹子》的主角孙旭庭是“我”的姑父, 凭借这一层关系,“我”可以更流利地展开叙述。在文章的开头,“孙旭庭第一次来我家里时,距离那年的除夕还有不到半个月…… 我站在门口雪堆的最高处,望见有人朝我家的方向走过来。”引出文章主人公孙旭庭的出场。接着,“我”以儿童的视角讲述了孙旭庭如何用易拉罐给我家的电视安装接收天线,一个老实憨厚、踏实肯干、勤奋好学的男人形象,随即跃然纸上。在孙旭庭和姑姑的婚礼那天,我作为花童,拎着小姑婚纱的一角转着圈敬酒,在敬酒时“我”听见孙旭庭从盘锦来的亲朋好友管他叫“豹子”,这便是标题“盘锦豹子”的由来。后来,随着“我” 的成长,“我”也见证着孙旭庭人生境遇的改变:他成功安装了工厂里的进口印刷机, 成为优秀典型,也分到了单位的房子;但因为精神不集中,没有执行规范化操作,导致半条胳膊卷进印刷机里,落下了残疾;“我” 小姑也因为找到了她生命里的“第四张幺鸡”, 选择和孙旭庭离婚;他又经历了父亲离世、进派出所等事件。“我”作为旁观者,也作为参与者,见证了姑父孙旭庭坚毅、刚硬、顽强但却也无法反抗自己悲剧命运的一生。

   (二)“我”作为主人公,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作为小说的主人公,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故事时,会出现叙述视角受限的问题,“我”在文中并非全知全能,读者无法通过“我”的描述,得知文章中其他人的想法。但第一人称也可以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使读者更能代入“我”这个角色。在与小说集同名的小说《冬泳》中,“我”就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自己的故事。在小说中,“我”是工厂一名普普通通的职工,个子不高,总被父母安排各种各样的相亲;故事从“我”和隋菲相亲开始,接着“我” 和隋菲聊得很投缘,她又拜托“我”帮她给女儿拍照片;“我”又帮助隋菲处理了总找她麻烦的前夫……故事随着“我”的所见所闻所感变得渐渐完整,读者也跟随着“我” 的视角渐渐走进故事。

   传统作品中,作者更愿意用第三人称来讲述故事,因为第三人称更加全知全能,可以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但是“在近代小说中,作者就不直接出来亮观点了, 往往隐藏在叙述者背后,而叙述者又不对被叙述的对象作简单明了的表态,而是借助描述人物的性格、行动、心理活动流露出作者对人物的评价。”在近代小说中,作者通过隐藏自己来增加叙事的多义性和复杂性,避免直接给出明确的价值判断。这种叙事方式让读者通过叙述者的描写自行推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从而深化了作品的解读空间。班宇也运用了这种技巧,他通过刻画人物的行为、心理和语言,暗示了对时代的深刻思考,而不直接进行道德评判。这种手法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感,也为读者提供了更多的思考余地。

 

二、独特的意象——水

 

   所谓意象,即文学意象,“是指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专指一种特殊的表意性艺术形象或文学形象。”在之前的创作中, 不同的作家喜欢用水来表达不同的情感,而班宇的小说集《冬泳》中的“水”带有独属于班宇的“铁西味道”。

   同名小说《冬泳》中,“水”是最常出现的意象。无论是那个里面有几片枯叶在水面上打转,池边缓缓浮动着绿藻的文化宫露天泳池;还是那条虽然被叫作“卫工明渠”, 但实际就是一条里面漂着油污的臭水沟。《冬泳》的故事发生在冬天,东北冬天的寒冷刺骨和东北这片土地厚重的历史构成了班宇小说中“荒寒”的底色,张学昕曾经提到过“我还在班宇小说里,深入地意识并体验到文本所蕴藉的彻骨的‘荒寒’之气,这或许也是东北文学叙事对‘北方’的某种特别的情感链接。”东北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承受了太多的悲伤,而班宇作为“子一代”, 在对当年东北辉煌历史和对自己父辈回望时, 心理上的悲伤和无力感,形成了具有班宇特色的叙事上的“荒寒”之气。这里的“水” 带有着那个年代独属于东北的沧桑,在那些日子里,“水”不再有温暖、滋润的感觉, 而是带上了浓厚的荒凉凋零之感。

   在班宇的小说《冬泳》中,“水”不仅是自然景观,更是人物命运和时代变迁的象征。在东北工业衰退的背景下,“水”不再是一种生机和希望的象征,反而带有沉重的历史负担和现实困境。文化宫露天泳池中打转的枯叶和浮动的绿藻,象征着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枯竭,而被污染的臭水沟则象征着在经济转型和工业没落中,工人的生活境遇。班宇以“水”这种看似普通的意象,展现了东北工业区的苍凉与历史感,水不再代表纯净和滋养,而是一种苦难与失落的载体。小说发生在寒冷的冬天,冰冷的水与刺骨的寒风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寒的画面。这种荒寒不仅体现在自然环境中,也渗透到了人物的内心,隐喻着他们在时代变迁中的无奈和迷茫。“水”在班宇的笔下不仅具象展现出工厂废弃后的衰败,更暗含人与自然、历史和现实之间的对抗与共生。在这样的环境中,“水”成为失落的象征,它承载了时代的烙印,进一步烘托出东北大地上的荒凉。

 

三、对于听觉的运用

 

   通常情况下,小说是用眼睛“读”的, 但班宇的小说不仅可以“读”,还可以“听”, 这得益于班宇在叙事中对听觉的运用,他用文字刻画声音,把可读的文字,变成可感的声音。“使笔下的风景同步成为立体的‘音景’ (soundscape),大大强化了1990 年代后期铁西区故事中的‘坍塌感’。”坍塌感的出现有一系列原因:自我认同的崩塌、人生方向的不确定、生活的压力……

   在《空中道路》中,班立新和李承杰作为厂里的优秀员工一起去疗养院疗养。他们坐着缆车登山,“他想,闪电会不会也在其中, 然后他就看见了闪电,天上的一道光,在他眼前聚集、分解、消逝,伴随着巨响,他闭上眼睛,但闪电的模样仍停留在那里,长久不散。雷声过后,缆车便静置在半空中,接受风雨的侵袭,不再前进。”停在半空中的缆车象征着班立新和李承杰的工作也陷入了停滞状态。“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一场冰雹, 猝不及防地砸在缆车的窗户和车顶,声音密集而巨大,噼里啪啦,像是经历一场猛烈的扫射,他们觉得车厢四处皆有裂痕。”冰雹砸在缆车车厢上的声音,象征着未来的下岗给他们生活带来的接连不断的打击。班宇在《冬泳》中的声音描写不仅丰富了叙事的维度, 也使得读者在阅读时,仿佛能听见故事中的声音。这种叙事方式的独特之处在于,声音成为情节发展的重要符号,并通过文字勾勒出一个立体的“音景”,使读者在“听”与“读” 之间形成交错的感知体验。通过声音的运用, 班宇不仅描述了人物生活中的环境,也深刻展现了他们内心的复杂情感。

   在《空中道路》中,声音的密集与巨大感强化了人物的无力感,仿佛在预示着他们将面临的更大打击——下岗。冰雹的声音象征了外部世界对他们生活的无情打击,与人物的命运紧密相连,表现了他们无助的心情。这种听觉描写通过声音的变化推动了故事情节发展,同时也渲染了整个作品的氛围。声音不仅仅是情节的背景,而是成为叙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不仅传递了环境的变化, 也深刻揭示了人物内心世界的波动。这种将听觉融入叙事的技巧,使得班宇的小说不仅限于文字的“可读性”,更具备了一种独特的“可听性”,为读者提供了全方位的感官体验。

 

四、悲剧性的结局

 

   班宇的小说集《冬泳》在叙述中大量运用具有东北地域特色的方言,带有喜剧色彩, 给人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拉近了读者与小说的距离,让读者身临其境。但是小说集《冬泳》中各篇章的结局通常是悲剧性的,这种悲剧是历史带来的,是人们在重大的打击下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文章前面的轻松与幽默最终导向的是悲剧和无奈的结局。

   《盘锦豹子》中前面的那些生活化的、东北风格的语言最终通向的是孙旭庭受伤致残、与妻子离婚、儿子叛逆、拘留、下岗等种种磨难。在结尾,孙旭庭的前妻没经孙旭庭同意把他唯一的资产抵押出去,债主找上门收房子时,“孙旭庭昂起头颅,挺着脖子奋力嘶喊,向着尘土与虚无,以及浮在半空中的万事万物,那声音生疏并且凄厉,像信一样,它也能传至很远的地方,在彩票站, 印刷厂,派出所,独身宿舍,或者他并不遥远的家乡里,都会有它的阵阵回响。”被孙旭东按在地上的嘶喊,是他再也忍受不住生活、命运强加给他的压迫的时候,从前那个敦厚的他化身为一只真正的盘锦豹子,对这个世界发出高声的反抗。但是他的反抗是徒劳的,最后剩下的只是嘶吼,他是在时代巨变下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到最后都荡然无存,就只剩下他骨子里那一点点的刚强和坚毅。

 

五、结语

 

   班宇的小说集《冬泳》通过独特的叙事技巧与方式展现了沉重与悲凉之感。他采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手法,通过“我”这个叙述者的视角,拉近了读者与故事的距离,增强了叙事的真实性与亲切感。叙述者既可以是旁观者,也可以是亲历者,这样的叙述方式避免了冷漠的客观视角,增强了故事的代入感。小说中“水”这一意象被赋予复杂的内涵,不再是单纯的自然景物,而是人物命运和时代困境的象征,传达出深沉的历史感与荒凉的气息。此外,班宇巧妙地运用声音描写,通过听觉与视觉相结合的叙事手法,丰富了小说的叙事层次,使得读者在“看”的同时也能“听”,体验到立体的“音景”感。小说的结局往往带有悲剧性,与之前轻松幽默的叙述形成对比,这种手法进一步凸显了人物面对时代巨变时的无力感与命运的不可逆转。班宇通过这些叙事技巧,使小说中的人物与故事更加贴近现实,赋予作品更深层次的情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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