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住宿方面就没那么好了,公共卫浴, 环境还很差。老乡的宿舍里没有多余的床位, 宿管安排我住进她隔壁的宿舍。宿舍两边各摆了三张上下床,中间只余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过道。原先住了十一个人,一张空余的床上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到我被安排进来,室友们一边从上面捡自己的东西, 一边低声说本来就觉得挤,怎么还加人,骂骂咧咧的。我只当听不见,对于她们的小情绪也能理解,毕竟是我让她们失去了一个可以随意摆放杂物的地方。我把行李放在地上, 一边等她们把即将属于我的那张床清理出来, 一边打量宿舍。有个窄小的阳台,地上胡乱放着一些水桶和脸盆,墙上有一个水龙头, 上方是一个铁架子,摆了一些洗漱用品。防盗窗上晾晒着一些衣物,光线不是很好,但整体来说也还算可以了。
可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洗漱时,我就和一位室友起了冲突。原来她们之前为了早上能多睡几分钟,已经分配好每个人的洗漱时间。而我才来,还没来得及调整。这让我觉得自己是擅自闯进别人地盘的入侵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被周边的人允许的。后来经过沟通,我才终于有了属于我的早上起床洗漱的时间。一开始我确实不习惯这种安排, 一间那么小的宿舍住十二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自由可言,要是连早上起床和洗漱的时间都被规定得死死的,确实太过压抑。但想到自身所处的环境只能达到这个程度,没能力改变,那就只能调整自己尽快适应和接受, 这样才不至于太过难受。
室友们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日常作息都不同,虽然有这种那种规定,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遵守,摩擦自然难以避免。几乎每一天都有室友为一些小事争吵, 吵到厉害时,还会互扔东西,糟乱得很。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厂里经常没有热水供应。虽说深圳气候宜人,但洗冷水澡,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极不适应的。于是有工友把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中午回宿舍接一桶水, 上面罩个脸盆或布围,然后放到走廊的太阳底下晒着,这样待下午下班回来就有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了。
这个方法一出现,就获得全体女性工友的盛赞,纷纷模仿起来。从此,每天下班冲出车间时,比田径比赛还要激烈,大家都争分夺秒,只为了可以快一点晒完水去食堂吃饭。打磨车间在一楼,又离宿舍楼最近,于是我主动包揽了帮老乡晒水的活。
一件事情参与的人多,就会默契地生出一些规矩。比如晒洗澡水。第一天是在哪里晒, 那这个地方就会被默认是她的。没人会将这规矩宣之于口,但却要求人人遵守。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意会到,我就是其中之一。
有天中午下班,我刚冲出车间,保安就告诉我家里来信了。在那个电话还未普及的年代,家信是所有游子与故乡的纽带,是情感的寄托,更是思念最好的表达方式。能收到亲人的来信,自然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只是待我签完字拿着信跑到宿舍,我平时晒水的地方已经被人占了。我只好提着两桶水到另一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了这一天的“晒水工作”。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反正这个季节整层走廊都能照到太阳,水放在哪晒都一样。哪里想得到,待我和老乡下午跑回宿舍洗澡,才发现我晒的洗澡水没有了,两个桶被扔到一边屁股朝天扣在了地上。
老乡虽然向我解释了一下那个没人说出口的规矩,但也认为人家这样做事不地道。就算我们占了人家的地盘,那可以移开,可以直说,就是不能倒我们的水。她还说人家为什么不向我学习学习,主动换一个地方, 这样直接把人家的水倒掉素质真是太低了。
老乡是个暴脾气,双手叉腰就开始骂人。她的嘴里没有一点新鲜词,反反复复就几个字,问谁倒了我们的水,一点创意都没有。我也气得要死,哪里知道晒个水还有规矩呢。我想到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因洗冷水澡而重感冒,要是再来一次我也怕了。而且我们已经洗了一段时间的温水澡,自然就更是排斥洗冷水了。
可任我们怎么问,来来往往的工友,没有一个搭话的。老乡气得满脸通红,也懒得再费口舌。她一手拎起一个水桶,走到我之前晒水的地方,把主人还没回来却已经晒得热乎乎的水倒在了我们的桶里。她的动作还挺快,倒完就示意我提着去洗澡。我担心这两桶水的主人回来知道真相后会不好收场, 就让老乡把水倒回去,洗冷水澡就洗冷水澡吧,大不了再感冒一次。
老乡把胸口拍得咚咚响:“怕个屁,我敢百分百肯定,我们的水就是被人倒掉的。有人都把事情做到前面去了,我们还不能学一下啊?我没把她们的水直接倒地上,还用来洗澡,谁有我这么节约用水?”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她说完把我往浴室一推,水也给我提进来了。我干脆把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洗了再说,大不了被人骂一顿,明天我再把地盘占回来。可我和老乡都没想到,等我们洗完,前后脚走出浴室,就被人泼了满头满身的冷水。老乡当即就撇下水桶,冲上去扇了泼水之人一巴掌,听响声,力气用得不小。对方也是个暴脾气,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拉都拉不开。
本来跟这件事不沾边的人都只是在一边看着,在对方吼出一句:“她们今天能偷我的水,那明天就会偷你们的水。”
于是大家为了捍卫自己今后晒水的成果, 就纷纷加入讨伐我们的队伍,指责我们的偷水行为有多卑鄙,多不地道。同仇敌忾,好像我们真的已经偷了水那般,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口才还都好得很。我们又找不到倒我们水的人,再加上没有证据,结果越说越乱。关键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们,说再多都没用。工友们一致认定我们想洗热水澡又忘了晒水,或者是懒得晒,就偷人家辛辛苦苦晒好的,还要诬陷别人,真是不要脸。
或许在某些地方,倒了人家两桶热水根本不算事。可在这些工友的眼里却大于天, 甚至还扯上了人品、格局,恨不得将我们绳之以法,判个十年八年的,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老乡还在扯着嗓子和她们吵,我制止了她。吵到最后除了让自己更生气外,不会有任何意义。再说这些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搞得太僵也不好,更怕往后不留神被人穿小鞋。我们俩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 撇下还在指责我们的工友去加班了,晚饭都忘了吃。
此后,工友们为了巩固自己晒水的地盘, 早上就把水提出来摆好了,搞得比工作还重要。经此一事,我也终于明白,在这里就必须遵守她们的规则,哪怕是从未宣之于众的。
为了不与工友产生矛盾,在宿舍区我开始尽可能地减少走动。我每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好洗漱等事情,然后就爬到床上看书或发呆,话都很少说,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老乡则认为完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反正要吵要闹都奉陪,都是打工的,谁怕谁?
我总是劝她收敛一下脾气,背井离乡的人,还是少与人交恶为好。每次说到这些, 老乡总要反驳我一番,然后感慨家乡的好。说完她又笑,双手合十在胸前,祈祷自己可以有机会在深圳找到一份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可以早一点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要带他回家乡看看,带他尝遍家乡的美食。我问她是不是有目标了,她摇头,虽未语,脸却是一下子就红了,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我们宿舍有个叫爱莲的四川妹子,和我在同一个车间。她说话喜欢一口一个“老子”, 性格泼辣,大嗓门,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车间, 都没人敢惹。老乡很讨厌她,我不知道老乡的这种厌恶来自何处,她们几乎没有交集, 既不住同一间宿舍,上班也不在同一个车间。想不明白的我,问老乡为什么那样讨厌爱莲。要知道,老乡从不是一个吝啬到不肯给人一句好话的人。相反,她虽是暴脾气,但气性却不长,哪怕前一天吵架吵到恨不得对方去死,第二天她就忘了,照样和人家有说有笑的。可唯独对爱莲,她从来就没有过一句好话。老乡给的答案是:“她就是讨厌啊。”
爱莲讨不讨厌,我了解得不多,不好下结论,我看她也未必会在意人家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爱莲生得漂亮,哪怕脾气不怎么好, 厂里还是有好些个男孩子喜欢她。尤其是郝胜天,他的耐心是最好的,也最能容忍爱莲的小脾气。无论爱莲怎么待他,他都笑脸相迎。在工作中,只要不违反原则,他都会尽可能地帮助爱莲。这使得爱莲非常有优越感,走起路来都是抬着个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同事说她要是有尾巴,只怕是把天都捅了好几个窟窿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总是背着郝胜天,霸占一些好完成的工序,反正也没有工友敢当面说她,至于背后怎么说, 她才懒得理。郝胜天每次知道后,都会严厉批评爱莲,然后公平地安排工作。可爱莲总是仗着他的喜欢,事发了就嬉皮笑脸,转头又故技重施,让人无可奈何。
老乡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些,来问过我几次。每次听我说完,她都要跺脚骂爱莲不要脸,说郝胜天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她笃定的语气,好像已经看到那个为爱后悔的郝胜天了。
我的室友们好奇心都挺旺盛,总爱背着爱莲讨论她和她的追求者们。她们一致认为在所有的追求者中,郝胜天的优势最大,不但脾气好,还是个“当官的”。她们说爱莲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别的什么都没有,能攀上郝胜天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知道爱莲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体会不到这是福气,反正她既不拒绝也不应承任何一个追求者。她吊着所有的人,左右逢源,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好。
室友们就替郝胜天不值,她们认为这么能干又善良的人,怎么在选对象时眼光就那么不好呢。要知道,不说别的车间,光打磨车间就有好几个女孩子喜欢郝胜天,而且都比爱莲性格好,人又勤快和善,可他就是看不上。大家讨论完,都会叹一口气:“唉, 真是被爱莲迷得什么都不顾了。”
我问我下铺的大姐,原来别的车间还有喜欢郝胜天的姑娘呀?大姐一脸骄傲,好像这是件很让她长脸的事情:“那可不,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我真没发现。我还和老乡说,郝胜天也就那样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呢?我的话让老乡很不满意,问我郝胜天就那样是哪样。她满脸严肃,好像我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就跟我没完了似的。我哪还敢说, 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想着以后在她面前不能提郝胜天了,省得一句话说不好,又被她问东问西的。可不久我就发现,老乡每次和我聊天,总能把话题绕到郝胜天身上去,还反复强调他喜欢上爱莲,早晚是要后悔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双眼饱含不甘。
我有时候就会想,老乡是不是喜欢郝胜天。可我多次旁敲侧击,都没有探到一点口风。有次听她说爱莲说得太多,我才直接问她是不是喜欢郝胜天。老乡瞪我:“我只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我也就暂且信了,毕竟确实是有很多工友看不惯爱莲,都觉得她配不上郝胜天。有工友说爱莲之所以不接受也不拒绝他,是在享受被人追捧的过程。也有工友说爱莲太精了,这样不但可以让所有的追求者都绷紧劲头讨好她,还可以在郝胜天面前耍赖干些轻松一点的活。毕竟郝胜天想要打败情敌,自然是要尽最大努力对爱莲好的,这样才能提升成功的机会。
何况一个个追求者都那么痴情,除了给她买吃的买喝的,还是免费的劳动力。这是送上门来的“十好助手”,傻子才会推出去呢。
宿舍虽然有男女之分,但没有限制串门。所以每天晚上下了班,我们宿舍总是有男孩子出入。爱莲很喜欢指使他们做事,打水、买夜宵啥的,恨不得衣服都让他们帮忙洗了。尤其在看到那些男孩子为她争风吃醋,争先恐后在她面前表现时,她就得意得不得了, 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有个室友看不过去,暗示了好多次,爱莲都不搭理。有次实在忍不了了,她就直接说爱莲这样不好,太不尊重别人了。爱莲仰着头,一脸不屑,讥讽室友嫉妒她有人追。她还安排她的追求者去追室友,说一天安排一个,让室友也享受一下被人追的滋味。室友自是讨厌极了她这个样子,少不得要反驳几句。爱莲就故意大声说笑,换着法子指使追求者,以彰显自己在追求者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室友吵不赢她,气得拿脸盆出气。爱莲站在宿舍门口叉着腰指桑骂槐,让对她心有不满的人都出来把话说清楚,不要拿脸盆出气了,摔坏了还得去买。室友气得直哭, 吵着要去找宿管,说让宿管搞一个文件出来, 不能让男孩子再到女生宿舍胡闹了。爱莲翻着白眼,催着她快点去,晚了只怕就没那个劲头了。室友也知道自己只能说些这样子的气话,宿舍的制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又哪里会因为她几句话,就能更改得了呢。
在她们互相挤对时,我心里苦闷极了。面对室友时不时扫过来的无助眼神,我也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要想到爱莲身后站着的郝胜天,我的喉咙就好像有东西堵得死死的, 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我一直都记得离开家乡时,父母一再交代的话,告诉我外面世界复杂,人心难测,让我多忍让,勤快做事, 和善待人,不能惹领导不满。不知道其他室友在离家时是不是也得到过父母这样的交代, 反正没有人愿意说一句公道话。
我曾无数次生出想回老家的念头,想家人,想家乡那种简单的生活。老乡总会想办法开解我,一边死劲儿埋怨爱莲在宿舍太吵, 一边跟我说各种有趣的事。也是从那时候起, 几乎每天晚上下班后,她都会带我去厂旁边的街上散步。
巷子口有两排矮瓦房,临街那头是店铺, 后面全是出租房。麻辣汤粉店就是其中一家, 店铺很小,里面横放着一张长条不锈钢桌子, 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盆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粉丝。店铺最里边的那面墙上,搭了个小阁楼,用一块碎花布围起来,就成了小卧室。
店老板夫妻俩是四川人,小店打扫得很干净,人也大方,生意还挺好。老板跛脚, 行动不是很方便,专门负责炒菜、煮粉,人称坎哥。坎哥厨艺不错,尤其是四川特色菜。所以虽说是汤粉店,但也有不少人来这里点菜吃饭。老板娘说话非常豪爽有趣,人很实在。凡是去她店里吃粉的人,她都有照应。她的记性还非常好,哪怕只光顾过一次的人, 她也能记得住。她动作很麻利,端粉、收钱、打扫卫生等等,一个人全包了。还有空和客人说笑、聊天,面面俱到,大家都亲切地叫她霞姐。
麻辣汤粉店的隔壁是一家潮汕人开的皮鞋店,生意冷清,店老板经常眉头紧皱,一副为生计愁苦的样子。老板娘小凤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一张嘴圆滑得很,经常到霞姐店里讨汤回家泡饭吃。
我和老乡成了麻辣汤粉店的常客。我们每次都是各要一碗一块五的炒米粉或炒河粉, 坐在那里聊上两个小时,时不时和霞姐打趣几句,一天的疲惫和烦忧仿佛就此都散去了。
在我进厂不到两个月,爱莲的老乡,一个叫谷锦荣的男孩子进厂了。他虽然不是在我们车间,但他们下班吃饭都约在一起。不知道是他们那里的说话习惯还是怎么的,谷锦荣比爱莲还爱说“老子”,嗓门也大得很, 到我们宿舍的次数比去他自己宿舍还要多。这让室友们很有意见,但爱莲仍旧不管不顾的,每天都容他在我们宿舍里待到很晚。
谷锦荣进厂不到一个星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煤油炉,平时藏在床底下,晚上下了班就在过道里煮面条吃。两个人是老乡, 饮食习惯相同,话题自然也多。他们同进同出, 欢声笑语不断,整个楼道都是他们的声音。
这让郝胜天有了很大的危机感,但爱莲并不曾明确应承过他什么,他也就没有权利阻止谷锦荣接近爱莲。看到爱莲和谷锦荣打闹,他只能独自生闷气。他仍是每天晚上都要来我们宿舍“报到”,只是沉闷地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爱莲有时会搭理他几句,不过总是被谷锦荣打断。郝胜天就看着他们, 爱莲叫他回自己宿舍,他不搭话但也不离开。每天都要等到谷锦荣走了,他再和爱莲说两句话才走。
老乡也开始赖在我们宿舍。因我睡的是上铺,老乡只好坐在我下铺大姐的床上。大姐之前看到爱莲和那些男孩子打闹就没个好脸色,谷锦荣来了后,他们更过分,还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的,这让大姐更是恼火得不行。但她申请调宿舍被主管拒绝了,只好每天早早拉上床帘上床装睡。
她一睡,老乡不好意思坐到别人床上去。她就站在门口,仰着脖子跟我说话,偶尔也和郝胜天聊几句。我因下铺的人睡了,坐在上铺也不敢怎么动,往往坐不了多久就浑身难受,只好也躺下。
老乡就喊郝胜天走:“人家姑娘都睡觉了, 你一个男人还坐在这里,影响不好。”
郝胜天不理老乡,就看着爱莲和谷锦荣, 无论他们是做夜宵还是聊天,他都死死盯着。老乡第二天就会在我面前气得跳脚:“他是块没心的石头吗?不,他不是没心,他是没脸没皮,人家都不理他,他还死赖着不走。”
我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乡,结合她维护郝胜天的样子,很确定她是喜欢他的。在这辛苦又孤寂的打工生涯中,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感受爱的滋味,我本应该为她高兴。可我想到郝胜天对爱莲这般深情,哪怕最后结果会不如他所愿,他仍是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就算老乡跟郝胜天把心意挑明,可这样一个也许会爱而不得的人,最终会接受她吗? 就算接受,他又会对她好吗?
想到这些,我只能对老乡的心思装作毫不知情,引导她把目光看向其他同样优秀的人。我一直都觉得,像老乡这样长相不错又勤快的女孩,在感情上不必这样委屈自己。我相信,老天对她会有最好的安排,而她也值得一个人的全心全意。
室友们总说从没见过郝胜天这样痴情的人。他难道看不到从谷锦荣出现后,爱莲之前的那些追求者就都放弃了吗?郝胜天真是一根筋,还把姿态摆得这么低,好像全世界就只有爱莲这一个女孩似的。别说人家煮了夜宵不喊你吃,就算会喊也别这样啊,死皮赖脸的只会更加让她看不上。还有年长一些的人跑到郝胜天面前开导他,让他把目光放宽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子的话, 更是说得嘴巴都要起茧子了。
可郝胜天仿佛屏蔽了所有的声音,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往我们宿舍跑,来了就往门口一蹲。下铺的大姐每次看到他直勾勾看向爱莲和谷锦荣的眼神,就嘀咕着要出事。我悄声问她会出什么事,她瞪我一眼,不再说话。我就想,如果出件能让郝胜天看清现状的事, 也未尝不好。
有一次煮面条,爱莲说没有调料了,如果可以加一点霞姐店里的汤,肯定会很好吃。谷锦荣就指使郝胜天去麻辣汤粉店弄点汤过来。郝胜天翻了个白眼,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去?”
谷锦荣理直气壮得很:“我不是在帮她煮面吗?再说就凭你和霞姐的关系,要点汤还不容易呀?”
谷锦荣说完还看了爱莲一眼,“啧啧” 了两声,那样子好像他抓住了郝胜天和霞姐的什么把柄似的。室友们都被他的话惊到了, 面面相觑。我的脑子里几张脸晃来晃去的, 坎哥、霞姐和郝胜天排着队出现,乱糟糟的。各种想法也在疯长,却都梳理不到头尾。
老乡一脚踢到床脚上,痛得跳起来,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我想扶老乡坐床上给她看下脚,她却推开我,指着谷锦荣,让他别满嘴跑火车,不干不净的脏了人家的耳朵。
谷锦荣把筷子一扔,满脸不屑:“人家做的事可以不干不净,我说就说不得了?”
郝胜天“腾”地站起来:“你最好说清楚, 我和霞姐怎么就不干不净了?”
谷锦荣:“我只是说你每天早上都骑着摩托车送霞姐去菜市场买菜,你心虚什么?”
“她包了我每天送她去买菜。”郝胜天拔高了声音,非常恼怒,一边又不停看爱莲。爱莲只关注着锅里的面,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谷锦荣倒是起劲得很,立马双眼瞪得老大:“原来你被她包了呀,怪不得了。”
他故意把声调拉得长长的,还挤眉弄眼的,样子怪得很。
“我的车。”
谷锦荣双手一摊:“我也没说她包你别的啊,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一副十足的无赖样子。
我们这才知道,因为坎哥腿脚不便,店里生意又好,每天需要采购的食材很多,霞姐一个人没办法完成,坎哥就雇了郝胜天每天早上骑摩托车送霞姐去菜场采买。有个室友见情形不对,就打趣:“郝班长,你这是打了两份工呀?赚那么多钱,是想娶老婆了吗?”
郝胜天刚想说话,爱莲就喊他:“你快去霞姐店里弄点汤过来吧,面都要坨了。”
郝胜天看了爱莲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看到爱莲一直没看他,只好转身走了,乖乖给他们把汤弄来。就这样,谷锦荣还说东说西的,好像汤经过了郝胜天的手,已经变得不干净了似的。
什么事都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而且使唤得只会越来越顺口。我不知道郝胜天这些汤是免费讨来的,还是花钱向霞姐买的。反正他不说,他们也不问, 有得吃就高兴。
室友们背着爱莲都说郝胜天太没骨气了, 人家都出双入对的了,你还死皮赖脸往上赶, 贴钱又贴时间。可爱莲只当你是一个跑腿的, 并不把你放在心上,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一个晚上,我和老乡再次来到霞姐的店里吃夜宵。霞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感慨特别多,自然也说起几乎天天来店里拿汤的郝胜天来。霞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说郝胜天是真的栽进了一个大深坑里,估计这辈子都难爬上来,也再难爱上任何人了。
老乡挑着一根米粉抖来抖去,既不吃也不说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回我一句:“头晕脑涨的,有些事一直没想明白。”
我问她是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她不搭话,一边摇头一边搅着盘子里的粉,很没食欲的样子。她很喜欢吃霞姐店里的炒米粉, 可那天几乎没动两筷子,这很不对劲。我很担心,想着郝胜天一根筋的样子也不是第一天了,应该不是为他。我又把厂里的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打算写信回去问问父母,是不是她家出什么事了。
谷锦荣却是越来越过分了,待在我们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室友们都很有意见,很多时候想睡觉了谷锦荣还不离开。而且他也不知道避嫌,总是要占着过道,大家出入很不方便。时间久了,难免引起争吵。每次争吵之后,爱莲还要变本加厉,常常闹到半夜还不消停,让我心烦不已。隔壁宿舍的人对此也很不满,觉得我们宿舍事多,委婉地跟爱莲提了很多次,但人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人气得够呛。
进入五月,天气热起来了,宿舍楼当西晒, 宿舍里闷热得赛过蒸笼,一个个下了班都不想回去。老乡每天都要埋怨几句“这个鬼天气”,天天拖着我往汤粉店跑。她的精气神已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消沉,想到父母的回信说她家一切都好,我终于放下心来。
霞姐店里的生意更好了,桌子都摆不下了,只好往路口挤,有时还会摆到皮鞋店门口。小凤就会借机敲竹杠,要霞姐请他们夫妻俩吃汤粉。霞姐豪爽得很,每次都是大手一挥, 让他们只管吃。
郝胜天不知道是受了高人的指点,还是脑子突然开了窍,在这个夏天刚冒头的时候, 他下血本给爱莲买了一条红色的真丝裙子。爱莲喜欢得很,试穿了一下就舍不得脱下来了,挨着个地问宿舍里的人:“好不好看?”
郝胜天好似担心别人会拖他后腿似的, 总是抢着回答她:“好看。”
爱莲就娇嗔道:“你说了不算。”
郝胜天轻拍一下自己的嘴:“那我不说了, 不说了。”
众人就大笑,说郝班长你完了,被爱莲拿捏得死死的,以后就是个怕老婆的人。爱莲完全不搭理大家,郝胜天一直傻笑。有人起哄让他买糖,他也笑着点头答应。爱莲这才瞪了他一眼,说买什么买,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郝胜天只顾着笑,也不反驳她,还说只要她高兴就好。
谷锦荣来了,先是夸爱莲穿的裙子好看, 在知道是郝胜天买的后,又要她换下来。平时爱莲还是比较听他的话的,但可能是她太喜欢这条裙子了,她不但不肯换,还站起来在谷锦荣面前转了两圈:“我要去买一双皮鞋, 最好也是红色的,还要高跟的。”
室友就给她出主意:“现在是夏天了, 买皮凉鞋,细高跟的,穿上气质一下就出来了。”
这话简直说到了爱莲的心坎上,她兴奋地和室友讨论起皮凉鞋来。谷锦荣虽然生气她不把裙子换下来,但听到她们说的皮凉鞋也挺感兴趣的。他还不停追问爱莲想要什么样子的皮凉鞋,那认真的样子,好似只要爱莲说出来,他就能亲手给她做一双似的。
老乡看到爱莲穿的红裙子,好久都没眨眼睛。爱莲就问老乡她穿这裙子好不好看, 老乡也不接话。她看向郝胜天,后者却只顾着看爱莲。老乡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出了我们宿舍。大姐问我老乡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哭了。我心里一惊,刚才只顾着听他们讨论了,都没注意到。我赶紧跟在老乡后面去了她们宿舍。老乡跟没看到我似的,蹬掉鞋子倒在床上整张脸都闷进枕头里。我喊了她几声,她都不回应,只摆手让我走。
第二天晚上,我喊老乡出去走走。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她, 一个劲儿懊恼自己嘴笨舌木。我们俩沉默着走出好远,她突然开口:“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傻,总认为只要做好自己,默默陪在身边, 不吵不闹,总有一天人家会看得见。现在才知道,人的视线是受情感支配的。对于不喜欢的人,怎么也看不见,哪怕你很好。”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解她,我想告诉她, 她很好,她也一定会遇到懂得她欣赏她的那个人。但她摇头苦笑,摆着手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一直以来,她都伪装得很好,把自己的关心与爱慕都藏在眼睛里。现在却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是终于想明白了吗?如果经此一遭,能让老乡理清楚一些事,也不是坏事。
老乡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她姑姑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家的条件挺好,还是县城中学的语文老师。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准备先处处看。我有些心疼她,担心这是她无奈之下的选择。但我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又想着或许这会是那个最好的安排呢。
室友们说,郝胜天这次应该是要赢了, 爱莲肯定会接受他的,毕竟她收了他送的裙子。大伙都认为,如果爱莲不打算接受人家, 就算裙子再好看,她也不会收。这跟晒水是一个道理,都有其被大伙所默认的规矩。有些工友却猜谷锦荣为了讨爱莲的欢心,肯定会去买一双红色的高跟皮凉鞋给她。到时候, 如果爱莲也收下谷锦荣的皮凉鞋,那可怎么办哦?难道爱莲要练分身术,两个都接受吗?
无论室友们为此猜测成什么样子,爱莲都没兴趣知道。她每天忙得很,下了班就要换上红裙子到厂门口转一圈,走路一扭一扭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看到的人说她像只骄傲的天鹅。霞姐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说爱莲像不了天鹅,倒是跟斗鸡一模一样。老乡连声夸霞姐形容得好,太有才了。大家都当笑话听,过后也没人再提起。
可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谷锦荣的耳朵里。当天晚上,谷锦荣叫了一大帮老乡到霞姐店里,每个人都点了好多吃的,然后就找各种借口捣乱,把坎哥的锅铲都扔到了大街上,搞得店里的生意都没法做。霞姐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我们厂的主管出面解的围。
老乡和她姑姑介绍的县城中学的语文老师赵颂开始通信了。她在一个天空被晚霞涂满的傍晚,把赵颂的照片拿给我看。照片里的男人,身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站在讲台上, 身后的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满了粉笔字,露着一口大白牙,相当帅气。
老乡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让她整个人都艳丽了不少。她娇俏地告诉我:“这个人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他自作主张寄过来一张照片,还要求我必须还回去一张。”
老乡寄过去的那张照片,是我俩跑了好几个照相馆,确定了一家照得最好看的,老乡还特意换上了连衣裙,拍出来的照片确实非常漂亮。我真想拿给郝胜天看看,问问他错过这样漂亮善良的姑娘,以后会不会后悔。当然,我也只是想想。我巴不得老乡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专心和赵颂处对象。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爱莲“蹬蹬蹬”地跳着进了宿舍,在一人宽的通道里扭了几个来回。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神经,但没人敢说她。她见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的脚下, 很不满意,一下跳到郝胜天经常坐的小矮凳上,扬起一只脚抖来抖去的。我们这才看到, 她穿了一双红色的皮凉鞋。尖头细跟,颜色如血,衬得爱莲的脚如雪般白,真是非常好看。
爱莲看着室友们惊艳又羡慕的眼神,一脸得意:“这是谷锦荣特意为我定制的鞋子,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这双鞋子是真的漂亮,好几个室友都围过去问是在哪里定做的,是不是很贵?爱莲耸着肩膀双手一摊:“在霞姐隔壁那家店里做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
大伙不相信,那家店的鞋子款式很老气, 不然生意也不至于淡成那样。爱莲:“凭他们两个当然设计不出这么好看的款式了。这是谷锦荣画了图纸出来,他们只需要照着图做,当然就可以做出来了。”
大伙“啧啧”声不断,都说没想到谷锦荣还有这手艺。爱莲也附和,说她也没有想到, 如果是她有这样的本事,绝对不窝在这个小破厂里了。几个室友为了也能做一双这样的鞋子,就拍她的马屁,把谷锦荣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他的嫌弃。
爱莲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跟店老板说好了只做一双。他还画了好多图纸给鞋店, 那些款式也都很好看,你们可以去挑。”
有室友猜谷锦荣送了图纸给店里,如果生意好起来了,店老板肯定要给他钱的,可能爱莲的鞋子都是免费做的。爱莲瞪眼:“你们真是太俗了,张口闭口就是钱。”
室友就说我们都是俗人,就你爱莲不俗, 穿上红裙子和红皮凉鞋,到街上走一圈,可以把全部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爱莲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街上全部人的眼光, 真的都落在她身上了一样。
在穿上皮凉鞋的第三天晚上,爱莲没有回宿舍。郝胜天知道后,就骑着车到街上去找, 可到晚上十一点多愣是没见到人。室友们也都出去找了一圈,还是一样不见人。每天不缺席的谷锦荣也不见踪影,我猜测他们俩是一起出去玩了。我刚把话说完,郝胜天就瞪我: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出去的?就这么个小破地方,找了那么多遍都没看到,他们能去哪里?”
老乡把我护在后面:“你脑袋有包吗? 自己找不到人,瞪她做什么?有本事你去把那个带走你的爱莲的人找出来,最好打一顿, 往死里打,让他以后都不敢了。”
郝胜天急得眼睛都红了,到处问人家看到爱莲没有。他问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第二天爱莲刚走进车间, 郝胜天就让她去一趟办公室,说有事要和她说。我看到郝胜天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铁青, 只怕是一个晚上都没睡。爱莲却不愿挪步, 让郝胜天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干吗要去办公室?她还说办公室是领导才能去的地方, 她只是一个小员工,还是保持一点距离为好。郝胜天虽然生气,但他一直就拿她没办法, 又从不舍得强迫她,谈话自然没能成功。
晚上下班后好久,爱莲才回宿舍。她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哼着歌用塑料袋装了几件衣服,包括那条红裙子,拎着就往外面走。
大姐拦住她,问她这大晚上的去哪里。爱莲微抬着头,眼睛瞧着门框上方:“什么时候回宿舍拿自己的东西出门,都要被人审问了?”
大姐一张脸涨得通红,被她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室友们看不惯了,说头天晚上大家为了找她都快急疯了,自然也说到郝胜天为了找她跑了多少地方问了多少人,急得六神无主的事。大伙本以为她听了这些话,怎么也会说一下她昨天晚上的去向。不是室友们非得探听一点什么,但毕竟头一天晚上也是担了心的。谁知她听了后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声谢谢,并告诉我们,以后她晚上没回来, 不用找她了,她有地方去,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这晚开始,爱莲就没再回宿舍住过。后来听工友说她和谷锦荣在霞姐店的后面租了一间房同居了。而且她还越过郝胜天,直接向主管申请了调岗,要调到谷锦荣那个车间去上班。很多人都说爱莲为了一双鞋子, 就把自己给卖了,实在太不值得;也有人说起郝胜天送爱莲的红裙子,认为她太没有原则了,既然不接受,就应该把红裙子还给人家……爱莲才不理人家背后怎么说她,每天挽着谷锦荣的手上下班,幸福得很。
郝胜天不相信,还跑到我们宿舍问,知道爱莲确实没回宿舍住,他好久都没说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从此,他上班时开始避着爱莲,公事公办,倒是真的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远了。他每天下了班就骑着摩托车去拉客,听说他收费合理,人又仗义,还愿意帮忙,生意还挺不错,甚至很快就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源。
谷锦荣的开除公告贴出来时,爱莲调岗位的申请正好批下来了。这个消息一下就把她砸蒙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和老乡特意去看了公告,大意就是,谷锦荣先后十几次偷了厂里的皮子出去卖,行为恶劣,扣除全部工资,作开除处理,以儆效尤。
工友们边看边摇头,说在这个厂里做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零工资开除的事, 这谷锦荣也算是创造历史了。
大家纷纷议论厂里是怎么查出来的,说法众多,没人可以甄别哪个是正确的。谷锦荣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跟他老乡说是霞姐出卖了他。原因是自从谷锦荣卖图纸和皮子到鞋店,店里的生意就好了不少。店老板为了感谢谷锦荣,特意请他到霞姐店里吃夜宵。店老板要坎哥炒了四个菜,还点了四罐啤酒, 吃得尽兴,聊得也尽兴,皮子的事自然没少说。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吃饭的第三天,谷锦荣偷皮子的事就被厂领导知道了, 才导致他被开除。这样还不能说明,这件事是霞姐两口子做的吗?
谷锦荣老乡说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的话少往外说,别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厂里既然没追究他偷东西的罪责,罚点钱了结了更好,不会影响他再找工作。谷锦荣却不肯听,认定是霞姐嫉妒鞋店的生意好了,为了断他们的财路,也是报复他之前在他们店里闹事的仇,所以就向厂领导告了密。谷锦荣说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跑到霞姐店里闹, 非让人家给他一个说法。霞姐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偷了厂里的皮子,更不知道他因此被开除了。谷锦荣见她不承认,气得砸坏了两张桌子,谁劝都没有用,直到坎哥喊着报警他才骂骂咧咧地走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了了,想着谷锦荣一个被开除了的人,也不敢闹事。
没想到当天晚上,霞姐店里就发生了火灾。郝胜天当时正好拉客回来,看到火势越来越大,就赶紧大声喊醒坎哥和霞姐。虽然救火及时,但店里的东西也损坏很多,万幸的是人没事。
很快就查出这事是谷锦荣做的,人当天晚上就被治安队抓走了,而从谷锦荣被治安队带走后,就没人再见过爱莲,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回了四川老家;也有人说她去了广州;还有人说她怀了谷锦荣的孩子,感觉没脸见人躲起来了……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无从考证。
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原来的制造部主管被提升为部门副经理,郝胜天因工作踏实认真,在新任副理的保荐下升为制造部主管。他请整个制造部门的人去霞姐店里吃饭。席间,霞姐笑问:“郝主管,以后我还能包你的车去买菜吗?”
郝胜天:“那必须能呀,我还等着在你这里多赚点呢。”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炯炯地看向老乡。我捅了捅一直在埋头吃饭的老乡,示意她看过去。可老乡只瞥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她告诉我,她已经提交了辞工书,她和赵颂准备年前订婚,待年后天气暖和一些再结婚。
我心中微叹,在为老乡开心的同时,也为郝胜天惋惜几分,他会遗憾吗?我想是有的,在时间的长河里,谁有不曾有过遗憾呢? 但任何阅历都是成长,生活依旧充满着向前的勇气,或许有过遗憾,以后才不会再留遗憾。